老祖先留下个人爱人秦锦屏

 

我妈听到这儿,却“呜”一声哭了。一面哭,一面用拳擂我爸:“你这该死的,连你丈母娘都作践,成天编排她。你就胡说吧,胡说……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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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一阵“吸哼,吸哼”的抽泣声惊醒的!

嘘眼一看,窗外灰蒙蒙的,天未大亮。我妈像往常一样,握着半秃的扫帚,东扫西扫,另一只手在眼睛上一抹,又一抹……我赤脚跳下床:“妈妈,你咋了?谁打你了?我去给你报仇!”她手指儿往我额头一点:“天爷,这大冷的天,光着脚跑,遭感冒了,又是我的罪孽!”

“那你为啥哭?”穿睡衣的我,佝背缩脖,风中的雀儿一样,抱着臂哆嗦。

“你先回床上去!……回去不!”她瞪着大眼,举起扫帚。我立即响尾蛇一样啪啦啪啦光脚跑回去,泥鳅一样滑进了热被窝。

“噢!脏脚!”她惊叫连连,“鹅的个神呀,十冬腊月的,你不嫌我拆洗被子可怜吗?”我舌头一吐,蹭一下,将雪白的一对脚丫子抻出被外,像两只竭而未僵的鱼儿交颈唼(shà)喋。被窝里的我,咕蠕着身子撒娇:“妈妈,你哭啥呢?再不说,就不要你了!”她猛然丢了扫帚,背过身,肩头颤动,“吸哼、吸哼”的声音越来越大,一面哭着,一面从保温瓶里“哗啦”倒出碗大一坨水,扯过干硬如树皮的洗脚布,按进盆里,待布软了热了……抓起我的两只脚,一一捂热,擦净,塞进被窝里,掖好被角。

我拦腰抱住了她:“妈妈,甭哭了……”她回身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大哭:“啊哈哈呀,你姥姥她……没了!”

几个月前,姥姥住在我家,天天念经一样催我爸,也催前来探望她的堂舅、姨夫等人,让他们快快想办法,将她和小姨一家子从凤翔县的大山里搬回原籍宝鸡……眼下,这事刚有点眉目,她却“没了”。妈妈哭成了泪人人,天一明便上街买来白粉纸,为姥姥做花圈……素白的花圈斜靠在玻璃窗下,经风一吹,簌簌作响。

我妈双眼如兔,絮叨说姥姥这一世太可怜了,当年为了“争气”,带着全家人离开了颇为富饶的宝鸡祖屋。若干年后,同样为“争气”,又将我大姨和我妈都嫁回宝鸡,且都嫁给了“吃公家饭”的人。现在,只剩小姨一家跟着她,住在凤翔县的深山里。

姥姥是童养媳,给姥爷生了五个孩子,但只成活了三个女儿。王家是当地望族,家法严明,没儿子的人不能进祠堂“拜祖宗”。每年腊月,族人杀鸡宰鹅祭祖,姥姥则要远远躲开。倔强的她和姥爷一合计,牵一头驴,领着幼女,直奔凤翔县的大山深处,开荒种地,自立门户。从此不在祖屋里看人眉高眼低,不再用头面男人们吃过的残汤剩水,养育她的几朵金花。

离开祖屋时,姥爷肩挑被褥在前探路,八岁的大姨提马鞭,牵瘦驴,紧随其后……驴身驮两个盛家当的篾筐。我妈才刚四岁,一路啼哭不止,闹着要回家吃饭,要歇脚喝水,姥姥令她抓着驴尾巴,借力前行。我妈嫌臭,跳着脚不肯,姥姥就尾随其后“叭叭叭”敲她后脑勺,数落她不争气!我妈只得委委屈屈地拽了驴尾巴,跌跌绊绊蹒跚向前……

呀!姥爷多像牵马探路的孙悟空,小姨躲在姥姥怀里,逍遥无比。若将妈妈或大姨比作沙僧,哈哈,在后面“压镇”(断后)的姥姥,岂不就是很会给孙悟空念经的唐僧吗?我正瞎联想呢,爸爸匆匆归来,带回一个令人毛发竖立又喜出望外的消息:“快,快,把花圈拉出去,找个背地儿烧了,她姥姥——没死!”

我妈端个浆糊碗,往花圈上左涂右抹,横贴竖挂,听到这儿,手一抖,一碗浆糊直扣我脑门上。她手忙脚乱捋着我黏糊糊的辫子,恨恨地说:“缺德鬼!她姥姥人都没了,你还说笑,没大没小的,看她姥姥变了鬼来——捏死你!”

爸爸嘿嘿笑着,脱下臭鞋,噗噗噗击打起一团烟雾:“嗨,还不信?要不是亲眼见,我也不信!啥叫‘死去活来、死不瞑目’?你老娘就是!我看呀,她八成是为了催我帮三妹办迁移,故意装死!”

“你胡说!”我妈扑过去作势要撕他的嘴。

“好,好好,那我不说了,不说了啊。”我爸笑着,冲我眉毛一挑!

“说,你说呀,快说!”我妈近乎央求他了。

“咿,看你这个人!我要说呢,你说我胡说。我不说呢,你又让我说……”

我妈挺着肚子,冲我一挥手,我就像长臂猿那样,嗖地“挂”到我爸那棵粗壮的大树杈上了,还拧麻花一样荡秋千。抻着头,将脑门子上的浆糊往他身上蹭。我爸果然受不了“折磨”,连声求饶:“好好好……”

我妈支棱着一双浆糊手,满是期待地望着我爸,这让他倍感威胁:“啊,老婆子啊,娃她妈唵,你先甭急,先洗净你的糨子手,给你娃他爸端上一缸好茶,打一盆洗脚水,揉一揉跑得脱皮冒烟的脚,最后,你再给咱唱上一段秦腔……”
我妈竟然很听话,麻溜去了。

凳子摆好,水倒上,脚洗了,连袜子都给他套上了!我妈坐在我爸对面,大眼睛瓷瓷地盯着他。我爸却若无其事,滋溜溜喝茶,不言不语。我妈急了,“日”,扔了我爸的鞋:“喂,黄汤灌了,猪蹄子也给你捯饬(打扮)干净了,你牙叉骨上挂了锁了?……”

我爸抖腿晃脑,愣不开口,直到我妈弯了嘴,手摩着胸口,又要哭的样子,他这才绘声绘色讲了缘由——两天前,在凤翔小姨家,姥姥盘腿坐在炕上念叨:这辈子,咱娘儿几个甭想回到宝鸡了,就在这大山里窝着吧。唉!怪鹅遇到的女婿、侄儿(我堂舅),一个个都不肯帮忙,鹅看,回宝鸡没指望了!

小姨安慰她,请她放宽心,耐心等一等。她勃然大怒:等?你个瓜女子,没有鹅这个老家伙在这戳着,谁会管你?鹅要是眼睛一闭,钻了墓窟窿,剩你们一家人在这大山里,吸风咽雨无依无靠,狼把你啃着吃了都没人知道!苦命的娃呀,让鹅咋放心得下,啊哈哈哈……”她哭着哭着,一头栽倒在炕头上。

小姨起先还当老人家气性大,故意使脾气呢!半晌也没见动静,过去一探手,早没气儿了。小姨的哭声引来了邻居,众人纷纷帮忙,穿寿衣、支尸床、四处报丧……我爸、我姨夫、我堂舅几个爷们儿接信后,马不停蹄紧随“报丧”的人赶到凤翔。此时,姥姥已直挺挺在停尸床上躺一天了。

我爸说,一见姥姥身盖大红锦帐,一动不动躺那儿,想起她的慈爱善良,他一个大男人愣没憋住,连胡子茬上都挂着泪花花。就连我姨夫,部队里的大将军啊,一进门也趴在地上叩头痛哭。堂舅一面烧纸,一面埋怨自己未尽到侄儿的心,没完成婶子的心愿。

请来的阴阳先生,蹲在小姨家的炕边,叼着烟斗,抠着脚丫,算出了姥姥出煞、入土的时辰。我爸提笔一一记了,封给他一个大红包。那先生受宠若惊,连连说:“应该,应该,不好意思啊……”遂脸上带着红红的一团得意,打着酒嗝,一步三趔趄地告辞了。与此同时,大姨夫已经订好了邻村的“迷你戏”,讲好连唱七天七夜,送姥姥驾祥云奔极乐。近晚时,去掘墓坑的几个青壮村民也回来了,堂舅上前敬烟答谢,小伙子们接过香烟,有的顺手夹在耳朵上,有的低头一嗅一嗅,双手拍身子、摸口袋,大姨夫忙掏出打火机,凑上去给点着了。

诸事忙碌有序。

八仙桌上,小姨早就摆好了酒菜。小伙子们应邀落座,滋溜溜喝着酒,夹着菜,吸着长面,突听得“哟——兮”一声,若有似无。几个人愣了愣,扭头朝围坐议事的几个主人看。主人也朝他们看。

小伙子们大概以为,主人嫌他们胃口好,吃相凶,心疼酒菜,所以发出了叹息。而主人们则以为,小伙子们“掘”了一下午的墓洞,累着了,嫌主家酒菜不丰盛……这时,又听到一声呻吟,更清晰一些。大约为掩饰什么吧,一个小伙子把筷子往桌面上一顿,

对一个小伙子说:二民,吃面就吃面,你发那些怪声音干啥!吓谁呢?

二民脖子一梗,回嘴说:去!明明是你个我儿娃,吃个饭,臭毛病怪球多!又甩鼻涕,又咂嘴、吐痰……

“噢——呵!”又一声!

吃的人都住了嘴,忙的人都停了手。

那个叫二民的,迟疑着朝尸床指了一指:看!……

停尸床上的大红锦帐动了一下,众人的头发,毛拉拉地竖起来了。我爸哈哈一笑:你们眼花了!我是唯物主义,无神论者,啥都不怕。是风,冬天风大……他在众人的注视中,骄傲、笔直地走过去,伸手抚平大红锦帐……岂料,姥姥突然起身,端坐在停尸床上,眨眼、嘘气。
 
惊叫连天!

几个吃饭的大小伙儿眨眼间没了影踪,只剩下满地打滚儿的饭碗和酒盅。在场的孝子,除了我爸,齐刷刷跪了一地,啪啪叩头,向姥姥讨饶:自家人,请高抬贵手……只我爸麻着胆子近前扶住她,姥姥的手是热的,皮肤干而柔软。我爸二话不说,背她下了尸床,放回到热炕上。姥姥趴在我爸背上,贴着他耳根子问:这给谁戴孝呢?谁没了?

原本噙着泪,匍跪了一地的孝子们,呆了,愣了,笑了。

我妈听到这儿,却“呜”一声哭了。一面哭,一面用拳擂我爸:“你这该死的,连你丈母娘都作践,成天编排她。你就胡说吧,胡说……呜呜……

我爸本是个幽默风趣的人,或许讲得生动夸张了点。不过,姥姥没死,确是事实!

大姨来访,证实了这个消息。送走大姨后,我妈手一拂,说:“哼!可别听你爸吹牛,还说除了他,别人齐刷刷跪了一地。你大姨说,他扑通跪下了,嘴里还念叨呢:‘老人心在儿女上,儿女心在石头上!’……”

哈哈!这原是姥姥讲的一个故事:老两口辛苦养大两个儿子,成人后却对老人不孝。老公公抱来一个红绸包裹的东西,说,谁养我们,就把祖传的宝贝给谁。儿子们从此争相比孝。待老人过世后,他们找到宝贝,急急打开重重包裹,赫然见到一块丑石,上刻两行字:老人心在儿女上,儿女心在石头上!

三个多月后,姥姥再次住到了我家。她依然顶着黑帕子,穿黑衣、黑裤、黑鞋。三寸金莲强撑着干瘦、摇摇欲坠的身子;顶上,一蓬松垮垮的黑头巾迎风舞摆……令她像大风中羸弱、发霉的“黑蘑菇”。

“黑蘑菇”心情好极了。小姨一家人的搬迁手续已办妥,正在新宅基地上挥汗盖房呢。

“这下,你老人家称心如意了,哈!”我爸说。

“哦,那是,那是!多亏你这能干的好女婿!三丫头搬过来,鹅这做老的,也就放心了。她们姐妹离得近,相互也有个照应嘛。”

我爸故意逗她:“那,您也不该装死啊,吓得我……”

“哎哎哎,鹅再说一遍,不是装,真是气背过去了,要不哪能被你们弄到停尸床上呢,还害大家伙花费、折腾了那么些钱,啧啧……这茬,以后再甭提了,神(羞)死人呢!”她连连摆手,羞羞地笑,仅存的两颗门牙,像红土台子上两个俏皮活泼的拴马桩。

“谁笑话呀!我去给老三跑宅基地时,人家一听是您老人家的女子,都愿意帮忙。那些老邻居,都还念着您的好呢,你一言我一语帮腔,联名当证人、做保人……有了这封联名信,政府大红印章一扣,事成了!”

“哈!谢天谢地谢菩萨,是老祖宗留下个人爱人嘛!呵呵呵……”姥姥的皱纹深了,眼神儿远了,“……是遇年馑了,也就我们王家还有点余粮,她姥爷干脆在门前支个大黑锅,几家人凑在一起,吃了几天糊糊……就这么点芝麻小事儿,几十年了,一些老邻居还记在心上!……三丫头搬回来,全靠你主意正!你是她们家的恩人,这份情,可比当年几口糊糊的恩情重啊,等你外甥长大了,好好谢呈

(谢谢)你哈!”

姥姥一席话,仿佛赠了爸爸整个春天,他满面春晖连连摆手:“啊,谢啥啊,自家人!”

小姨送来两提篮农家鸡蛋。爸爸再三推辞:“……好好,拿几个就够了,够了,足够了!”姥姥一旁大声说:“放下,放下,全都放下。咱借邻人的东西都讲究个‘低借高还’呢,你给她出了那么大的力,吃她几个鸡蛋算啥!依她的心呀,要是能弄来龙蛋的话,也早给你弄来了!”

我惊喜:“姥姥,我要吃龙蛋!”

姥姥手一挥:“让你爸——给你下,他是大能人,天底下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哄的一下,众人全笑了。

堂舅来看姥姥,向她道喜。姥姥把当初说给我爸的感谢话,变个样又对他说了一遍。夸堂舅“为姊妹几个团圆”立下了大功劳,“恩比山海重”。堂舅笑得响亮,就像黄河水浪打浪!
大姨夫足蹬大皮鞋,嘎登嘎登也赶来了,一进门就开玩笑:“您老闭上眼,硬舍不得死,心里牵心三妹子嘛!这次,三妹子的事妥了,您可不能急着去见阎王啊!”姥姥呵呵直笑:“这次,鹅‘扎’在人世上呀,让你们一个二个见了面,不再叫娘,叫‘喂,个老不死的’!”

姨夫忙接言:“谁敢!我第一个就不答应。有老娘在,做儿女的才有福享。”

“哦,哈哈,鹅有福啊,有你这个能干的女婿,帮了三丫头一家的大忙……”姥姥点着花白的脑壳,“今天,老婆子替鹅小女子和几个外孙子——谢谢他大姐夫,谢谢他大姨夫!甭走了,甭走了,快,快让你妹子妹夫收拾锅灶,给你摆饭……”大姨夫眉开眼笑,留下来吃了饭,又坐谈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地告辞了。

当晚,我爸满脸不高兴地对我妈说:“她姥姥糊涂了!”

“咋了!”

“老三搬回宝鸡,谁的功劳?明明是我跑前跑后……娘现在见谁谢谁,糊涂!糊涂了!”

我妈抿嘴笑而不答。

“说啥呢?小两口儿又在背后编排鹅?嗯?”姥姥在隔壁屋里发问。我爸小跑儿穿堂过来:“哎哟我的个老娘噢,啧啧,你这耳朵呀!不该灵时咋格外灵!我哪敢说您呀!……说实话吧,到底是谁把三妹一家办到宝鸡来的?”

“是你!当然是你,你是这个!”她高高地竖起大拇指。

“哦,你知道呀!”

姥姥嘿嘿一笑,指着心窝说:“这儿,亮清着呢!”又拍拍脑门:“这儿,不糊涂!老三一家人,也都心明眼亮。三丫头一岁不到离开宝鸡,在这边没‘人气儿’啊!几十年了,猛啦啦拖家带口地回来一群人……不是个个人都能像你,懂礼式,又贴心扒肺地帮他们……蛮儿(乖孩子),趁着鹅这张老脸还在,不论亲戚、路人,鹅替你妹子搭个声,递句方便话,攒点人气……你是亮清人,你对我们的好,都在娘的心尖尖上刻着呢!黑黑明明不能忘!”

“看你说的,看你说的!”爸爸忸怩着,不好意思极了。

姥姥把手扣在满是皱纹的嘴上,颇为神秘地对我妈说:“你娃她爸呀,一张嘴能说死马,双眼皮上都能扎花,是个天底下少有的能人,寻他帮忙的人比虱多!给你说啊,你可要看好他,千万甭让他把你闪在半路口。你如今,身后娃娃跟一群,不再是水叮咚的大姑娘了!听我的,赶紧给他生个男娃,绊住他,抓紧他,跟牢他,你才有福享呢!”

“还生?计划生育这么紧!这个我都……够够地了!”

“要生!生——带把儿的!……”她诡秘地笑着,压低了声音。

我妈瘪瘪嘴:“糊涂!……那咋成,除非我不要这工作!”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姥姥从藤椅里鼓挺起干瘪的身子,细瘦的手抓过靠在椅子侧面的拐棍儿,一下一下,敲我妈的小腿肚:“娘给你说好话,你当日老鸹。把鹅的话当成耳旁风!打你!”

我妈不疼不痒地一甩手,挺着溜圆的肚子,鸭子一样走开了。姥姥一下子泄气了,缩卧在宽大的藤椅里,筋络纠结的瘦手,扣抓着椅背,干瘪的腮一抖一抖,嘴角一弯一弯,嘴唇突突抖动……我心一酸,禁不住喊了她一声。

她眨了眨眼,眉头耸了耸,似在辨别声音的方向;笑着,努力扭转身子,对杵在墙角的我说:“小蛮儿(小乖乖),你咋在这儿呢……”她招手让我过去。

“蛮儿,你给姥姥说,长大了听你妈的话不?养活她不?”

“不听,不养活!”

“白眼狼!”她一把推开我,半个眼仁闪我。
“我妈不听你的话!我只——养活你!”

如风过园林,她满脸菊花灿然绽放!用瘦的臂圈着我:“蛮儿!你养活姥姥,也得养活妈妈,这才乖呐!老祖先就留下个人爱人,知道不,嗯!”她亲了我一脸的口水,又说:“童子言,比蜜甜。说,快说,你妈这次能生个啥?”

“生——妹妹!”

“呸呸呸……重说,重说!生弟弟,弟弟!”

我哈哈大笑。她生气地瞪着我,头微微地颤。

我噤了声,低头端来小凳,静静依偎着她,伏到她双膝上。她很瘦,两条腿棍子一样硬撑在宽大的裤子中,簌簌抖着。枯手冰凉,在我背上抚,很轻,很轻,慢慢粘滞不动了……我悄悄抬眼看,姥姥腮边挂着泪,耷拉着白花花的脑袋,睡着了……

多年以后,我长大了,姥姥却永远不再老,她留在那里,留在时光里。我伸出柔长的手臂,够不着她的背影……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的孩子们,会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谣,在山水交汇的地方与她相遇!
作者简介


秦锦屏:一级作家。哈尔滨师范大学音乐学院(戏剧系)客座教授、广东省委宣传部、省作家协会推选的“岭南文学新实力·十佳”之一;2013年“文学深军新势力”代表之一,政府“首届杰出人才奖”获得者。

曾获中国人口文化奖、《北京文学》新作奖、冰心散文奖、老舍散文奖、广东首届散文奖、深圳青年文学奖、广东首届青年文学奖、广东首届小说奖、《人民文学》全国征文奖等。有作品被译介到国外。小说、散文作品入选各种文学选本,部分做为散文入选初中、高中语文辅导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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