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人已乘黄鹤去”

人无完人，哪怕是通天的才子，也会有他力所不及之处，而夫妻的意义很大程度上就在于补齐生命中缺失的那一角。在爱的面前，不会有抱怨，也无所谓亏欠，仅仅只是对于爱的付出能否承托起“因爱之名”。...

昨天，朋友圈被杨绛先生辞世的消息刷屏了。

从4月29日陈忠实先生在西京医院病逝，至昨天5月25日杨绛先生在协和医院病逝，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所推崇的两位文学大家相继辞世。虽平生未觅真容，但心中却隐隐泛痛，读两位先生的著作，志业上有所启迪，生活中有所开悟，无形中已将两位先生当成了自己的人生导师，如今他们撒手人寰，不免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说起杨绛先生，不得不提钱钟书先生，而在我的意识里，这两位先生早已成为一个人，一个足以同时间对抗的传奇，一对足以令世人膜拜动容的伉俪。只在他们身上，你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双去双来度芳年”，什么才“不羡鸳鸯不羡仙”。很多人诅咒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但钱杨两人对爱情的忠贞与坚持，也告诉我们，婚姻也可以是爱情的城堡。

无论是蛰居上海避难，还是下放干校学农，两人面对时局的动荡、世情的艰险，仍以赤子之心，投身于自己钟情的事业，“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怨而不怒”，胸中但守一份恬淡豁然，笑看身外风吹浪打雷鸣。钱钟书曾写给“最才的女，最贤的妻”：我见到她之前，从未想到结婚；我娶了她几十年，从未后悔娶她。如此质朴的话语，不比看过很多地方的云，走过很多地方的桥，喝过很多地方的酒的沈从文缺少情怀，却于岁月的积淀中发现爱的真谛。

并非我不怀好意，我曾拿杨绛夫妇与林徽因夫妇比较，无论杨绛还是林徽因，二人均可谓大家闺秀，论家庭出身杨绛不输于林徽因，论才情智识二人也难分伯仲，二人在各自的事业上都取得了后人难以超越的成就，甚至，就连身后的追求者都是一等一的天才。林徽因有梁思成为她续笔，徐志摩为她写诗，金岳霖毗邻照顾，而杨绛也不乏费孝通去追求，但一身诗意千寻瀑的徽因，已不知是谁的四月天，而杨绛的决绝专一，与钱钟书的一纸婚约便为爱“画地为牢”，从此无关风月，与费孝通连朋友都做不得。

杨绛与林徽因对于生活的态度，似乎也是截然不同。“大姒嗣徽音”的后者，真的好有“太太”的雍容气象，诗人、哲学家是太太客厅家的常客，她的沙龙成为文化的集散地；而杨绛则显得更为低调宽容，她似乎有意回避这个多灾多难的世界，在自己的精神家园里，在自己的灵魂深处，与志趣相投的爱人携手一生、不辍耕耘。1998年钱钟书逝世，杨绛担起了钱钟书遗留手稿的整理编辑工作，因为她的付出，我们终于得见《荣安馆札记》、《中文笔记》问世。而那位在诗人、哲学家、建筑师之间周旋的太太，他的丈夫却在她死后立即娶了她的学生。

结婚前，梁思成曾问林徽因，“有一句话，我只问这一次，以后都不会再问，为什么是我？”可以想象，林徽因从一开始就是卡在梁思成心头的一根肋骨。如果大胆猜测，他对她的小心翼翼，那份心头的沉重，最终日渐消弭了两个人之间的爱。就像手掌里的沙子，握得越紧，流失的越快……

干校里，杨绛问钱钟书，“你悔不悔当初留下不走？”钱钟书望着眼前简陋的窝棚说，“时光倒流，我还是照老样。”可以想象，杨绛与钱钟书从一开始就是彼此的全部世界。在他们二人的世界里，容不下第三者的打扰，哪怕生存环境多么艰苦，凿井、学圃、小趋、冒险、误传都能咀嚼出别样的情调，“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岂不贤哉？

在世人眼中，或许觉得杨绛与钱钟书那才叫真爱。是的，从他们两人身上，我们看到了互补、包容、淡定。人无完人，哪怕是通天的才子，也会有他力所不及之处，而夫妻的意义很大程度上就在于补齐生命中缺失的那一角。在爱的面前，不会有抱怨，也无所谓亏欠，仅仅只是对于爱的付出能否承托起“因爱之名”。

火萎了，先生走了。昔人已乘黄鹤去，愿这对神仙眷侣在天堂相见，再叙“钱瑗”。

2016年5月26日

作者ID：xintaigaos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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