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跪拜,为何郭德纲比野夫更有道理 文化观察

 

绝对的权威在文明社会是不可能存在的。...



网传作家野夫收徒跪拜照。


拘泥于形式的磕头跪拜并不一定真的有用,因为关键还是在于学生是否诚心正意地尊师重道。更何况,所谓的江湖规矩,必须在社会契约和法律的规范下运行,绝对的权威在文明社会是不可能存在的。


中国传统礼仪中,素有拜师时行跪拜礼的方式,但公众人物在当下效仿,则会引起轩然大波,例如此前赵本山几十名徒弟对他“一统江湖”式的集体叩首就招致骂声一片。而最近,作家野夫收徒的照片流传于网络,图中弟子也对他行磕头跪拜礼仪,此举亦引发了广泛争议。支持者认为弟子跪师父是讲道义和礼数的体现。反对者则认为,跪拜之礼是一种封建糟粕,是皇权思想的体现。为此,野夫自己撰长文称“我就是江湖”,认为磕头拜师是“循古礼”。

那么拜师时行磕头礼到底有多少必要性和合理性,对避免所谓的“数典忘祖”行为又有多少作用呢?
一、江湖道统不等于传统礼仪中的精华,求学问却拜关公不伦不类
野夫做过警察、囚徒、书商,但他为人所知,还是由于文学创作。但作为作家的野夫近日在大众视野中备受关注,是因为收徒的跪拜事件。在照片中,野夫端坐在中堂前,桌上供奉关公塑像并燃红烛,背后贴着手写的“天地君亲师”,一个年轻的男孩跪拜于地,向他行磕头礼。据称,行跪拜礼的男孩是野夫收的一个弟子,且是他朋友的儿子,这算是“易子而教”。

对此事,网络中的毁誉双方各执一词。赞同者认为跪拜礼是一种传统文化,且“跪一个拜一个,是显现各方的诚意,不该上纲上线”;反对的一方则认为:“无论如何,(跪拜磕头)与现代文明背道而驰。江湖跪拜与文化没有半毛钱关系。中国人被这种东西束缚太久就以为是文化、是正道,这是人类最大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面对争议,野夫撰文《我就是江湖》,解释为何要求徒弟对其行跪拜之礼。文中,野夫以自己的经历说事儿,称自己师承“章黄学派”,也曾经为了求教而跪拜师父,且“民间私学,私相授受,行个跪拜礼,是仪式,是良俗,是对学问的尊重。两厢情愿,碍不着天下人的权利。所谓自由,这才是自由。”

野夫在文章里还举了不少例子,如大学问家黄侃先生为求真学问,屈身跪拜当时的国学大师刘师培的故事,可以算得上是一段学界美谈。

以大学者的历史故事说事儿,让收徒仪式中的磕头跪拜听起来似乎是无甚不当,但是野夫本人收徒的现场照片,却又让人觉得哪里不对。最大的疑点是他收徒现场,背后摆放的是关公像,关公像背后写着“天地君亲师”,燃着一双红烛,看起来真的不像是学问家收徒弟,而是江湖大哥收马仔。野夫身后的毛笔字,即“拜师礼”和“天地君亲师”几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粗鄙且粗糙,一点也找不到古意,显得不伦不类,看不出是得大学者真传的后生。

既然是跪拜关公,而不是跪拜孔夫子,那么最终的落脚点还是在追求“江湖规矩”,而不是“文化传统”。野夫自己也好不避讳称:“江湖之中,洪门论兄弟,青帮论师徒,袍哥论上下。”洪门、青帮、袍哥,往好里说是任侠传人,往坏里说,也即流氓匪寇,和学养、学问真是没什么关系。

虽然说江湖道统与传统礼仪,不乏相通之处,但在本质上还是根本不同的。收徒教学是为了为往圣继绝学,跑江湖占地盘则是为了权倾一方,壮大声势。若说真正“循古礼”、“求学问”,至少跪拜的应该是孔圣人,而不是关二爷。

唐代跪拜陶俑
二、尊师重道贵在“诚心正意”,而不是三拜九叩的形式主义

《礼记·大学》里说到“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很有道理。尊师重道在于形式,但更多在于内心的真诚。如果做不到“诚心正意”,仪式就只是个空壳。

在东方文明中,服从意志的起源和诞生,都是有其文化土壤的。甚至是今天,农村的一些地方,过年过节时,晚辈和后生仍然要对师长或亲友行磕头跪拜的礼节。但是儒家传统中尊师重道的思想,首先要从内心出发,不拘泥于跪拜本身。历来的所有形式,都是为了约束内容,所谓的三拜九叩,根本目的是为了“诚心正意”,不管对师父磕了几个头,要紧的是心里是否真的尊师重教。

对于徒弟来说,从表面化的仪式到内心的“仪式感”,是有一段距离的。下跪的人若不能真正走心,从心中生发出尊师重道的认知,那么拜师礼反而成为一时权谋的表面文章。历史上多少篡位夺权的乱臣贼子,揭竿而起之前不曾对昔日的帝王山呼万岁?可见单纯强调仪式,并没有什么用。

即使在当下,一些带有江湖色彩的传统行当中,跪拜礼也没有办法真正达到让师徒上下一心的目的。例如日前曾经制造好一阵子新闻热点的郭德纲师徒反目事件,就是对这种江湖规矩的最佳讽刺。众所周知曹云金曾经是郭德纲的入室弟子,完全秉承相声行当的教学传统修习相声,但是当师徒反目的时候,彼此尖刻的嘲讽和爆猛料式的互相揭发,又真是让人目瞪口呆。
三、三教九流的江湖规矩与契约精神、民主文明格格不入
《礼记·礼器》中说:“礼,时为大。”意思是,讲究礼仪的原则是:首先要顺应时代的发展变化,其次要遵循伦理道德规范,再次要针对不同对象,分清不同情况,最后还要注重自己的身份。理想的社会应该是多元化的,但每一元应该站稳自己的立场,不能同时宣扬两种截然对立的思想,要“知行合一”。野夫自己说:“我是个自由主义者,同时我也是一个文化保守主义者”,这两者在逻辑上却是自相矛盾的。三教九流的江湖规矩,与社会契约和法制精神,确实格格不入。

野夫在此前的许多文章中,都标榜自己是一个自由主义者,在收徒一事上,却又宣称对待学生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别说跪拜,老子这脾气,你要敢欺师灭祖,我得拳脚上身”,这绝不是尊崇自由、平等、民主的自由主义者的言论。如果在对待社会和他人的时候,宣称自己是自由主义者,但是在教授学问的过程中要树立自己的绝对权威,这只是要占尽所有便宜,逻辑混乱到有些荒诞了。



目前,相声、戏曲、武术等传统文化色彩比较重的领域,确实还存在着某些师从古人的礼节传统,学艺拜师时,三跪九叩地拜师父、拜祖师爷并不罕见。但是传统艺人与野夫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在坚持着这些古礼的同时,并不标榜自己是“自由主义者”。例如,相声艺人郭德纲多次表明,自己在整个德云社的师徒体系中是“爸爸”、“一家之主”,要求徒弟与自己上下一心。不管他的主张是否合理、有效,至少对照野夫的言论,郭德纲之类的传统艺人们知行合一,所说即所做。

更应当认识到的是,江湖规矩到了现代社会,已经发生了本质的变化,早就不是古时候那样生猛和蛮横的霸王条款,更多的是转化为一种温情脉脉的道德约束。要知道清代末年,如“富连成”之类的戏班子收徒弟,父母要在文书上摁手印,弟子若是“走失逃亡”,师父有权“打死勿论”。在电影《霸王别姬》中,京剧学徒小赖子就上吊自杀,可是并没有人来维权闹事,那是江湖规矩还有一席之地的时代。如果类似这种情况出现在当代,自杀学徒的父母恐怕要和师父打官司了。所以,即使如郭德纲这样尊崇相声门规的“角儿”,也不敢公开宣扬对徒弟有生杀大权,最多是列个家谱,把不听话的徒弟在文书上“清理门户”。

如今的江湖早已经不是昨日的江湖,在江湖规矩之外,更大的是法律和社会道德。契约精神和法律制度,是当下社会运行中最大的也是唯一的行为底线,江湖规矩只能在守法的范围内运行。正是由于残暴的江湖规矩与理性的现代文明水火不容,历史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这不应该是不同文化立场者的一个共识,而仅仅是生存在现代社会中所有人的一个常识。
结语:
三教九流的江湖规矩,与社会契约和法制精神,有格格不入之处。社会契约和法制精神,应该大于所谓的江湖道统。传统文化中的尊师重教也不应该仅仅停留在仪式上,而更多的是在于“诚心正意”,否则磕再多的头,也没有办法树立师父的权威,更不可能矫正所谓的“数典忘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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