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山》:实验戏剧出现于普通观众面前的“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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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田戈兵8月27日于北展剧场上演的新作《从前有个山》,虽然仅此一场,却在戏剧圈内引发了不小的讨论。对该作提出批评者,坦诚讲不在少数。但如今回忆该作,我更多的感受是种“错位感”,它进而让我对该作虽也难言满意,但更多是感觉遗憾。

其实以我的年纪谈论田戈兵是不大适宜的,毕竟在我少不更事时,田戈兵便已开始了自己的剧场实践,并取得了有声有色的成绩。不过我还是可以为那些对戏剧圈不甚了了的普通观众——尤其是演出当晚似乎是被“古诗”的题材吸引而来的那些身着校服、成群结队的中学生们——做点科普:田戈兵绝不是“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新人”,而是与导演牟森等人同一时代的资深实验剧场艺术家,其作品在国际上屡受邀约,只不过在国内,他有意与主流戏剧保持着距离,在美学上他早已对“现实主义戏剧”失去兴趣,主流戏剧关注的票房、奖项等等也早已和他无关。“四环外戏剧人”于他是个恰当的称谓,不仅因为他的工作室远居四环之外,更因为在北京这个“圆环套圆环”的权力结构下,他所选择的自我定位就如“四环外”般疏离。

所以当得知田戈兵要在两千余个座位的北展剧场演出新作时,我首先的担忧便是,能hold住么?这不是在说田戈兵作为导演缺乏舞台控制力,而是指他即兴创作、拼贴文本、惯用肢体、内容晦涩的风格,在中剧场都会与观众有些隔阂,还是回归“聚气”的小剧场甚至黑匣子剧场更为合适。但未曾想,最坏的事最后还是发生了,北展剧场再次证明,这座与其说是剧场不如说是礼堂的场地,确实只与演唱会、相声大会气场相合,而戏剧至此则必将遭受灭顶灾难:人头攒动的观众发出的窃窃私语从始至终未有中断,明显缺乏观剧经验的观众因台上那些他们看来“匪夷所思”的实验艺术而陷入焦躁不安。这种极其罕见的观众的混乱严重影响了作品质量的现象,让置身剧场的我感到深深的“错位”:为什么四环外的田戈兵,要来三环内的剧(礼)场(堂)做一出戏呢?

当然,也不能尽然将《从前有个山》的口碑不佳归罪于观众,该作自身同样具有“错位感”。将古典诗词呈现于现代舞台,尤其是田戈兵的现代舞台,古诗是作为叙事的文本,抑或与视听平等的舞台元素,这确实是个需要取舍的问题。《从前有个山》利用巨型反射玻璃、光怪陆离的人物造型和投影画面,以及眼花缭乱的舞台装置,以求实现其“魔幻诗剧”的追求,脑洞确实大开,但我置身于上述观众氛围中,感受是:凡是“比较实”的处理,即导演在对古诗所营造的情境与氛围进行可视化的处理,都多少有些“图解”,仿佛奥运会开幕式或“印象”系列这般的实景秀,显得有些刻意,难以与人在封闭空间中的观演习惯契合;而凡是“比较虚”的处理,即视听并不专门为古诗内容服务的处理,就显得比较从容,很“田戈兵”。事实上,即便当晚的观众对田戈兵未必熟悉,但当演出行进至一众军阵般的演员,并不凭靠繁复的视听的帮助,只是大声念诵古诗、并用身体打击出整齐节奏的那一场时,观众虽然未必明白这一场就很有田戈兵在小剧场时的风格,但仍献上了全场罕见的掌声与欢呼。可见其实观众也能感觉到,田戈兵这次进入大剧场排演一出命题作文的商演,使用估计造价不菲的视听制作,还真的未必比他“做自己”时更令人动容。

近年来,出于各种节展或投资方的推动,一些原本比较边缘、实验的中国戏剧人,也被推至远大于他们熟悉的平台,开始面对普通观众进行创作。当然,这些戏剧人尽可“以我为中心”进行创作,这是他们作为艺术家的自由甚至尊严,事实上要求他们迅速转变风格适应普通观众,也未必现实。但这些戏剧人需要考虑甚至警惕的问题是,场地、观众、题材、成本、宣发等等因素,也是他们作品的重要组分,最终都会对作品的质量产生影响,因此,不能忽视这些因素在他们面对普通观众时所发生的客观上的改变,且如果不针对这些因素做出适当调整,甚至付出比创作商业戏剧、主流戏剧更多的努力,他们的作品乃至风格很可能受到器质性的损伤,并在难得面对普通观众的时刻留下日后不易修正的不良口碑。且不论实验戏剧与主流戏剧孰高孰低,如果带着实验戏剧的优越感,直接空降于普通观众面前,那么这种想法与做法最终都很可能会被证明是不明智的——“不明智”,绝不仅是“不懂艺术”的观众会牢骚满腹,更重要的,还有因不够谦逊、不够实事求是,而使自己的作品“画虎不成反类犬”。同样,推动实验戏剧出现在普通观众面前的节展与投资方,也要在日后更加三思而后行,避免方枘圆凿的错位尴尬出于己手。中国戏剧的成长与发展不易,实验戏剧更是如此,既然初心都是为了中国戏剧更好的明天,就请谨慎呵护,切莫揠苗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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