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念冥想系列四:观呼吸

 

生命的重心不在头脑,而在肚脐。...

小布谷安静的躺在他的小床上,离我两三米远,我经常这样观看他的一举一动。正午的阳光穿过薄沙窗,轻轻的洒在他的身上。我留意到他呼吸时,肚皮像一个小气球,一鼓一鼓的。如果你留意过一个婴儿的呼吸,一定会被他自在放松的样子打动。婴儿的呼吸是以肚脐为中心,整个肚皮有节奏的一起一浮。

呼吸,一个生命的开端,一个生命赖以生存的一切。当一个孩子从母亲子宫里脱落出来时,护士首先要认真确认的东西。我知道,有一天小布谷会长大。他会认识到这个世界有很多不同于他的存在。有很多的差异性真实存在,比如外表,身高,财富,智商。

但若把重心放在对这些的比较上,就会导致贪慕、嫉妒,骄傲,憎恨。进一步造成人与人之间的疏远,隔阂与敌意。我想让他知道,生命的重点不在这些分别心上,而在于那些众生皆有的普遍因素,比如呼吸,在这些可以拉近自己与他人距离的事物上。

一切脊椎动物的呼吸过程,都是相似的,呼吸对所有生命而言,都是一个普遍现象。千百年来,东方人借由呼吸静观自己,是为了体悟到,我们与其他生命的一体性。无论你我怎样悬殊,本质上都是这样,在一呼一吸之间,存活下来。观呼吸时,我们的腹部,下腹部与胸部都在扩张与收缩,这也是宇宙律动的一部分。
释迦牟尼对于正念的原始教导,在《念处经》里有记载:一个人应该首先将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进一步才能集中在其他身心现象上。

正念冥想的全部技巧就是观呼吸。它发生的过程大致是这样的。我正在安详的打坐。呼吸平顺的进,出,进,出。突然,一个念头浮现在我脑海里: “我应该查询一下快递到哪里了。”很显然这是一种分心。我注意到了,把自己拉回到呼吸上来,回到吐气,吸气……

然后又一个念头蹦到我脑海里来: “《至爱梵高》上映了,这个周末去看,不行,带着孩子不方便。也许下个周末去更好,但周六又要约个朋友。下下个周也许比较合适……”又一次分心。又把自己拉回到呼吸上来。才过一会儿,脑袋又喋喋不休: “我的腿快麻死了。我真是笨死了,练习这么久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长进啊。”分心一次又一次,心理漫游似乎没有尽头。哪怕只是看似简单的坐下来,静观自己,我们都难以做到。
事实上一旦开始坐下来,会发现这个过程远远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平静轻松的画面。冥想的过程是非常活泼的,且充满挑战。心不断的跳跃,或踌躇,或反抗。有回忆,有思考,有白日梦,有计划。它不可思议的忙碌着。你正在做的是在驯服一头野象。观察这些单纯的事实,不被它们绊住,不断的回到自己的呼吸上来。

呼吸至关重要。我们过去的思维习气,在漫长的时间里已经形成了一条条长长的绳索,它们缠绕,扭打,栓牢,锁死。你需要一点一点,每次一小段的把它们解开。呼吸就是始终如一,始终陪伴在你左右的参照点。如果没有它,就像一个走入迷宫的人,却忘了沿途做记号。

一次又一次把注意力拉回呼吸。美国心理学之父,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说: 能自愿一遍一遍把自己游走的思维拉回来,这是判断力,人格,和意志力最根本的体现。如果无法做到,没有人会成为自己的主人。能改善这种能力的学习才是卓越的学习。
这个过程,某种程度是在练习,你对自己的了解程度,练习你对内在冒出来的所有声音的接纳和理解程度。它们都是组成这个“我”客观事实的一部分,你需要如实的去看清它们的真实面貌。我是谁呢?以前我们只是通过镜子,从外面看到这张脸,然后从别人反弹回来的信息知道自己的角角落落。而一旦开始借由呼吸来观照,我们开始从内在感受到这张脸。

你可以自己去实验。当你闭上眼睛,你发现自己的视力从鼻根处穿透出来,你比任何时候都看得更清楚: 眼前的这张实木书桌,上面的台历某个特别日子上的标注。你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的鼻子形状,呼吸在这个点上进进出出,像一个看门人一样,照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纷纷扰扰的念头。这是非常特别的体验。以前你一直从外在的目光看待自己,现在你从一个截然不同的内在视角来看这个自己。

然后慢慢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开始发生。那些一直纠缠着你的思绪、感受、情绪消失了。有时感觉自己就像位于宁静之海中央的一座岛屿。无论海上有多大的风浪你也可以安安稳稳的端坐在此。你只是一个观照者,有另一个你远远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突然就有一股宁静的力量在你身体里燃起一团温暖的火光,充满在你的整个存在里。
在我研三时,有一位很好的女性朋友告诉我: 你身上有一种氛围,想让人靠近,你的笑很有感染力。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直到我来到西藏后。一次因缘巧合,见到了琼音卓玛。当时我们在书店门口两边分站,手里捧着准备献给她的哈达。我还记得那天,去年六月初,天有点微微细雨。她穿着一身暗红色尼袍,走了进来,朝我们微微一笑。她看向我们这边,她看见了我,奇怪有那么多人,我明明确确感受到她在那一刻只看见了我。

我们在生活里,会遇到一些这样重要的场合,重要的人。但感觉到自己被那个重要的人看见了,你可以找一找,在自己的生活里,这种被看见的时刻,屈指可数。那一刻,我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完完全全的接纳了。我莫名在流泪,我觉得自己那天怎么搞的,真的很奇怪,一直在掉眼泪。

无论如何,我的意思不是指那种表面上的肉眼的看见。你去见一个人,尤其这个人很重要时,你会担心自己的表现,你心里会冒出来很多这样那样批判的声音: 我活得这么失败,他一定不会注意到我,我也不值得被知道。我有很多不光彩的时刻,他会喜欢,嘲讽,还是提点什么改进的意见?他会看透我的伪装吗?为了见她我今天刻意洗了头,换了衣服,她会看出我的紧张吗?

很多这样的迷雾阻挡在你和他之间。那天,琼音卓玛一定是穿透了这一切迷雾在看我们。她排除了一切源自贪嗔痴的偏私与成见在看我们。人生,要是被这样的眼睛看见过,你存在的一切,好的坏的被完完整整接纳过一次,你的生活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那是另外一种从生命本身出发的内在视角在看你,连你自己也不得不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来重新看自己。
被什么触碰到了,就是那种感觉。她一句话也没跟我说,只在后面签名时,她一边握着我的手,一边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亲切的询问我的名字。她只是路过这里,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我一眼,我就立刻被什么东西触动了。我明明感到有些话语,不只是话语,它们真实发生了。那些光线不仅照到了我的身上,还有身边其他十几个同伴。或许还有旁边的树木,葡萄藤架,正在开放的蔷薇丛,石头。一个人可以从内在,触碰整个宇宙。人生第一次我有了这样的神奇的感受。

后来,我的书桌上,一直摆放着阿尼给我的签名。每次一看到,就会让我再次回到那种氛围里。她教我相信: 无论我表现得怎么样,生命本身是值得爱的,无论我现在处于怎样的困顿的境地,都可以抖落一切尘土重获清明。我一直浅浅的呼吸,浅浅的活着,但我知道了,某一天的某个时刻,我发现自己在滥用生命,我决心改变。
一个婴儿天然懂得放松。当他们呼吸时,他们不会刻意提醒自己要放松。任何时候他们都在做腹式呼吸。肚脐那里一起一浮。我们一开始都是这样的婴儿。后来,随着成长,我们开始争抢,开始竞争,玩具,零食,爱。于是呼吸越来越往上走。我们老祖宗的文字很有意思。呼吸总是和你的心神状态息息相关。比如"气急败坏","心浮气躁"。

卡巴金在他的大部头著作《多灾多难的人生》里,说到: 最后所有从我的正念减压门诊里走出去的病人,我问过他们,来这里最大的收获是什么,他们的回答都异乎寻常的一致,他们说:是你教会我们了解到,生命的重心不在头脑,而在肚脐,要深深的呼吸。

我们在这个浅浅的世界里,被深深伤害过。战争、贫穷、掠夺、残暴、嫉恨。我们都觉得自己受过伤害,自然也伤害过别人。在书的序言里,卡巴金说: 判断一个人是否幸福,我不需要知道你的性别,宗教,健康,和收入状况。我只需要看看你的社会关系网络就够了。看看你的朋友和家庭,看看你与他们之间联系的紧密和深入情况。
在卡巴金的正念减压门诊里,有那么多人,表面看似成功,强势,咄咄逼人,背后却有着钻心的痛。他们很有钱,但人际关系差到一塌糊涂,半夜失眠,身体长期处于亚健康状态,甚至开始积累出严重的器质性病变。对生活悲观失望,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不敢出门交往,把亲密关系搞得一塌糊涂。而卡巴金做的事,只是提醒他们深呼吸,深度放松,停止自我损伤。

呼吸就是生命本身。在太极里,可以从一个人的腹式呼吸状态来判断他的健康状况。人体的横膈肌位于腹腔正中央。腹式呼吸就是靠这条线的上升和下降来实现的。横膈肌往下沉,胸腔空间增大,呼吸就更容易顺畅通过。长期的腹式呼吸,可以有效延缓衰老。相反,一个人总是习惯了半肺半胸式,甚至是嗓子眼里的呼吸,上气不接下气,会严重影响身体健康。并且破坏自己与他人,与整个宇宙的连接关系。
我与阿尼只有一面之缘。而这一面之缘却是我生命求不来的殊胜时刻。我看着她迈着从容徐缓的脚步,走出大门,走向世界,笑容慈祥。她每走一步,给这个世界带来的都是和平与喜悦,尊重与守护。她深深的行走在地球上,深深的呼吸,把她浑厚低沉的梵唱,送给了世间每一个生命。

正念冥想往期文章:

正念冥想系列三:聚焦朝向未来的当下

正念冥想系列二:桥头观水

正念冥想系列一:时时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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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Rodin
图 |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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