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趣 重阳曈曈

 

今日重阳,又想起她的曈曈笑容,多想再和她坐在一起喝点小酒,掰块重阳糕,给她夹一块酥烂的羊肉,告诉她,杏宝一直都是我最喜欢的老人家。...



在我印象里,杏宝一直就是自己的家里人,每年过年都和我们一起过,大小事都来吃饭。她是我奶奶的姐姐。
我有时叫她大阿娘,但大部分的时候,我都调皮地直接叫她杏宝,顺带用手搭住她的肩膀。她就会瞪圆了眼睛,用宁波话骂我无大无小,但又带着得意的笑容。她以前和我说,我可是读过书的啊,上到高小呢;我还会说英文,来是come,去是go,一块银钿one dollar。她最后那个one dollar一定要念得很像魂斗罗才能押韵。在家里吃饭,妈问她好不好吃,她总是伸出大拇指来说:“嗲透!”有年二伯带着我和我二哥坐公交车去她家,以前觉得好远,感觉要两小时那么久,二十年以后地铁通了才发现,杏宝家去市中心也才四站路。小小的房子就她一个人住着,我们去了还要忙着给我们切西瓜,夏天的冰镇西瓜在记忆里特别甜。总有以前单位的好心小辈给她送好吃的,一个劲自愿照顾她。她平时也会一个人咪两口小酒。她总假装凶巴巴对人呼来喝去,但脸上总挂着阳光一般的笑容。她独居是因为丈夫已经过世,子女也都不是亲生的,所以我们作为她妹妹的家庭,才得以和她如此亲近。年纪大一点,她自己处理了房子住去养老院。她老是这样偷偷处理自己的事情,之前白内障开刀也不和我们说。我大学离她那里很近,我去看过她几次。每次去她都先大声叫起来,“你长那么高啦!”拉住我的手,然后忽然话锋一转,凶凶地说,“你怎么来啦?!”脸上却已经洒满阳光。这个时候还继续骂骂咧咧,看到我买了糕点水果,“谁叫你带东西的啊,拿回去!”我就只会看着她笑,觉得她那个样子实在太逗了,叫一声杏宝,她又继续骂我,“小鬼!”只要去看她,我就停不下来一直在笑。到很后来,她生病了,妈和我说她状况不好,我说要从学校去看她,在学校忙完焦头烂额,地铁转车去了医院。虽然有心理准备,看见她人我还是一惊,小时候学古文说“形同枯槁”,真实地出现在我面前,竟然那就是一直大嗓门和胖嘟嘟的她,只剩下眼睛还亮亮的。她已经有点糊涂,叫她杏宝她也过了二十分钟才弄明白我是谁。她说话很累,说一段要歇半天,但还是和我说了解放以前提的口号:“一律平等,两国专政,三民主义,四万万同胞……救国救民,实在要紧”,认认真真,一字不差,弄得我又想哭又想笑。我陪了她一会儿,走的时候亲了一下她额头。她熬过清明却没有熬过重阳。去送她那天,我们候在大厅,小阿娘进去看了她一眼说,化妆化得挺好的。大哥和我说,他不记得杏宝什么事情了,只记得有段时间她的工作是在公园里管游戏电瓶车的,我哥就开了一圈又一圈的电瓶车。说着说着他眼睛也红了。她那些不是自己生的子女给我们拿来一包东西,说不知道怎么处理。我们打开看,发现是这些年来各种婚礼的请帖,我小妹妹的沙画和一些旧照片,杏宝都好好收藏着。照片里我姐姐的婚礼上、送她去重庆看她哥哥的飞机场、还有旧房子的沙发、抱着还是孩子的我爸、过年一家人吃饭,她都是那张似乎闪着光的明媚笑脸。
我常回想起去医院看她那次,我既庆幸自己去了,又责怪自己没多去几次,很多人不见就见不到了。也许亲一下额头也不足以表达我对她的喜欢,应该抱抱她,而我那时也不够懂事,从不曾真的和她聊起内心和过往。只是她一直这么积极和阳光,让我只想与她笑笑聊聊,听她嗔怪我直呼她的名字。现在,再没有她的冰镇西瓜和大嗓门了。今日重阳,又想起她的曈曈笑容。想象和愿望里,我希望和杏宝再能坐到一起长聊,我们围着一桌的菜,我给她满上一杯黄酒,蒸一屉重阳糕我用手掰开了递给她,羊肉炖到酥烂,夹给她放在碗里,看她抿着嘴慢慢吃不着急的样子。跟她没大没小,听她说嗲透;告诉她,杏宝一直都是我最喜欢的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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