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失眠的一场记录

 

所有失眠的人都背负原罪,不值得同情。...



我一直以为失眠是资产阶级的专属病症。普通劳动阶层哪里有这样的奢侈。辛劳一天,头一沾枕头便鼾声大作。数羊是一种矫情。所有失眠的人都背负原罪,不值得同情。

所以当我自己被失眠困扰时,我想了各种方法对付它。最常用的是白天跑上个十公里。洗澡时手足酸软,恨不能站在莲蓬头下入眠。

而当我齐整地躺上床,四肢百骸的疲倦像水银一样坠重地游移,我闭上眼,却感觉眼皮后的眼珠依然在执拗地仰望苍穹,一层比一层更深的黑暗,大脑里却是火花四溅。

疲劳与失眠应是一对天敌,此刻却并肩携手,这样的双重压迫让人顿生荒谬之感,颠覆三观。我开始想,贫穷与吃饱了撑的会不会是并行不悖的?在温饱线上挣扎求生的人,是不是还会有仰望星空的忧愁?

失眠是躯体逐渐退化到虚无,意识却不断膨胀到充满整张床、整个房间的过程。我对既成事实的失眠没有招架之力。既不会起身开灯看书看电影,也不会出门夜跑。我只是躺着,幻想自己像一片树叶一样在水面随波逐流,被过于活跃的意识和潜意识推到哪算哪。

而随着夜色的侵入,身体里维持平衡的水分被失眠的焦灼蒸腾,体温升高,心底像包了一团火,让人喉头发紧,嘴唇干裂。我开始像一尾拍在沙滩上的鱼一样不断翻身。平日觉察不到的肉身的沉重,通过床垫的反作用力包裹住我。每次翻身,床单上留下一个灼热的印痕。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占领新的一方清凉,再把绿洲变成沙漠。

我开始犹豫要不要起床去喝一杯水。身体是一台轰鸣的机器。我担心一旦站起身来,体内微妙的平衡会被迅速打破。最终我赤脚走向厨房,神圣的黑暗迫使我蹑手蹑脚,直到拉开冰箱,光明骤现。我带着肚子里的一包冰水与身上笼住的一层轻寒重新回到灼热的床上,并没有想象中的亢奋。我就像一个潮湿的火堆,欲燃未燃。

失眠最恐慌的时候,不是安静到可以听见心跳的深夜,而是天光渐亮、声音渐渐冒出的清晨。那时才绝望地意识到,这一夜无可挽回地过去了。新的一天,新的阳光与人潮推动着你往前走,你要从床的避难所起身离开,出门去战斗。

而在绝望里,久违的睡眠像一场夜雨,无声无息就降临了。虽然它并不踏实,睡着了也会被大脑误以为还醒着。我在闹钟的响声里不得不起床,穿衣,刷牙,吃早饭,赶路……然后我的人生突然变成一秒24帧的快镜头,刷刷地向前奔涌,在巨大的紧张和不知所措里,闹钟突然尖利地响了起来。于是我发现,原来刚才,只是姗姗来迟的一个超现实主义的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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