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日记】那些乡村庙会与菩萨的事儿

乡村庙会与那些富有地方特色的菩萨。...

《那些乡村庙会与菩萨的事儿》

作者：海林

农历六月十九那天早晨吃饭的时候，母亲说今天是观音菩萨生日，不吃猪油，还要去赶庙会上香。

我颇为吃惊，问她：“前不久观音才过了生日，怎么又要去？”

她说：“观音一年过三次生日。农历九月份那次是坐莲台，这两次也过生日，只是我记不清哪一次是她真正的生日。”原来母亲只是将这一约定成俗的习惯延续了下来，并不明白事情的原委。虽然我对神灵的事也不了解，但是仍然非常好奇她究竟要去做些什么，便带着孩儿跟了去。

七月的重庆非常炎热，乡村的户外也是不能久待的。我们早早吃了早饭，七点多就出发了。本来母亲还想晚一些去（她说那时上香的人更多，更热闹），在我的催促下，她一边念叨“纸钱不够”一边收拾了篾香、蜡烛与纸钱。

村里的老妈妈们都已经出动了。她们大部分去远一些的大寺庙，要吃过斋饭才回来。她们都穿得整齐干净，提着烧给菩萨的纸钱等物件，站在村口打电话约人一起出发，就像过节一般。

【背影】母亲孤单的身影淹没在绿草中。她不信佛，也不懂佛教，甚至搞不清楚观音菩萨与如来佛祖的关系，她只是把自己的心愿找个地方存放，祈祷能有个好运气。当家中不平安的时候，她常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运气不好。”摄影/海林

母亲的脚不好，我们去离家最近的寺庙——得胜寺。这是一个古老的庙宇，在我小时候就已经存在。因为撤乡并镇，曾经的得胜村已经弃之不用，并入其它村镇，这个名字也一并消失了。

寺庙不远处，曾经有一所得胜小学，有过我三年小学时光。如今校舍早已荒废，成了竹林里堆柴的屋子，也没有人再提起“得胜”两个字，除了这座寺庙。我隐约记得得胜寺位于一座山崖下的石洞里，宽敞幽暗，塑像林立，威严的气势给年幼的我许多阴影。

这缘于有一次小妹砍猪草时不慎将中指尖削去一大块，血流不止，而那一天下午放学后，我们刚去这寺庙玩过。我清晰地记得有一尊佛像的指头断了一截。当我说起这件事给父亲听时，他们说是菩萨生气了，惩罚了我们（至今我都不知道当时犯了什么错）。后来父亲去庙里烧了纸，请求菩萨原谅。那时年少的我认为这些塑像可以左右我们的生活，对这寺庙也充满敬畏。

现在我背着孩儿怀着好奇而淡然的心境去看望那些佛像。我和母亲行走在杂草丛生的小径，穿过竹林幽幽的农家房舍，跨过一道道稻子沉甸甸的梯田，又走过一地又一地的玉米林，在路上遇见同去烧香的阿姨。母亲和她一路聊着乡间的新闻，各自家的庄稼、牲畜，在快要到达寺庙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让我怦然心动的东西。

【偶遇】如昙花一般硕大洁白的花盛开在池塘边，让人心潮澎湃。幸运的是，主人和我同宗，辈份上还比我低一些（乡下人常以辈份称呼，虽然我的年龄比别人小，但我是长辈），又常和我家走动，因此慷慨地挖了几个球送给我。我不想去研究这种植物的真实名字与相关的知识，我只知道它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名字：天鹅蛋。摄影/海林

洁白的花儿像小小的喇叭，盛开在池塘边的花盆里，美丽异常！这种纯洁的花常常吸引我的眼球，一打听，才知是本家一位小辈的女儿从外地带回来的，可见女子都爱花。他慷慨地送我三个种球，我也承诺等我买的花种种下去以后结了种子或可以繁殖的时候，让他女儿来拿一些。

拿过花球，越过一个小山丘就到了得胜寺。山坡上光秃秃的，突然立起一座崭新的庙宇来，感觉非常突兀。这是新的得胜寺，旧的寺庙依旧在山崖下的石洞里。看着这慢慢变得毒辣的太阳，我想那些住在山下的塑像会不会很庆幸没有搬上来呢？

母亲与阿姨先在山上的寺庙买了鞭炮与红布。鞭炮很快就噼噼啪啪地响起来，钱纸也烧起来，缕缕青烟直达云霄。

【香火】如昙花一般硕大洁白的花盛开在池塘边，让人心潮澎湃。幸运的是，主人和我同宗，辈份上还比我低一些（乡下人常以辈份称呼，虽然我的年龄比别人小，但我是长辈），又常和我家走动，因此慷慨地挖了几个球送给我。我不想去研究这种植物的真实名字与相关的知识，我只知道它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名字：天鹅蛋。摄影/海林

山上的庙宇是用红砖黛瓦修建的，具有歇山式屋顶，规格相当高，可见他们对神灵住所的重视。庙宇里陈列着几十尊泥塑像。有观音的本像，她的姊妹像，十八罗汉及几尊我们都不知道的像。塑像做工非常粗糙，五官与衣着也是简单用颜料画上去的。有的已经露出里面的灰泥。

许多人拥挤在庙里，给每位菩萨作揖，挂红布。我看见两位年轻人跪在观音本像前，一位老头手拿牛角卦为他们占卜。几位老人在一边念经，待没有人的空隙敲锣打鼓，响声震天，非常热闹。

烧完纸钱，母亲要拜佛。她把正东张西望的孩儿从背篓里提出来，抱着他给各位菩萨作揖，保佑他平安长大，乖乖听话，以后读书有长进……幼小的孩子好奇地看着这些塑像，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的无动于衷与游戏般的无邪眼神让我忍俊不禁。

拜完佛，母亲手帕里翻找着一大把零钱，为寺庙捐了12元钱。之后我们去山下的旧寺庙“上红”——将红布挂在菩萨头上。她并没有为观音上红，在她的世界里，只有一位菩萨是最重要的，得罪不起的——猪菩萨。我走过许多寺庙没有见过这位菩萨的真容，这一次开了眼界。

猪菩萨身材矮小，像个孩子一样坐在香台上。他的身前依偎着一只小猪。在众多菩萨中，他得到的红布是最多的。可见在乡人眼里，这位菩萨是最受欢迎的。

【猪菩萨】猪儿是故乡最重要的家畜之一，因此故乡也有“白毛猪之乡”的美誉。人们为他们塑像，认为供奉这位掌握猪儿生老病死的神灵，可以让猪平安长大，为家生财。摄影/海林

旧庙宇的门前曾经有一个小坝子，下面是高高的山崖。坝子曾经倒塌过，父亲这一批石匠为着菩萨的名义，免费修缮坝子，稳固至今。只是如今的坝子弃之不用，早已被野树杂草覆盖。旧庙宇也被翻新过，更宽敞明亮了。这里供奉的菩萨非常杂乱。凡是乡人们喜欢的菩萨都有——送子娘娘、牛王菩萨、观音菩萨、猪菩萨等。每一尊菩萨头上都顶着许多红布，当然，猪菩萨得到的红布最多。

来这里上香的人不多，有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奶奶坐在旁边的石桌上卖红布条——将布条从红布上撕下来，五毛钱一根。母亲想到家里有两个猪圈，买了两根。她从手帕里掏出皱巴巴的零钱，看着老奶奶撕下两根窄窄的布条，心满意足地装进口袋里，准备带回家系在猪圈上方。

【祈福之路】去往庙宇的路有的是田间小道，有的是荒地，少有人行走。但风景如画，犹如一条美丽的朝圣之路。摄影/海林

对于乡村人来说，实用是最先考虑的，哪怕是选择崇拜的神灵。虽然那些掉了半边脸的泥像相貌骇人，五官粗糙，身材比例失调，却仍挡不了人们对他们的喜爱。即使他们并不如城市里的菩萨那样金袍满身，仪表威严，做工精致，但他们对待乡下人，无论贫富，“有求必应”，是农人心中最值得敬仰的神灵。每当节日来临的时候，他们会心怀敬畏为他们续添香火。他们给予农人希望与心灵的护佑，如青山绿水般连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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