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诗歌·杨梓秒：禾芒若无（组 诗）

 

杨梓

杨梓，1963年出生。著有《杨梓诗集》《西夏史诗》《骊歌十二行》，编有《宁夏诗歌选》《宁夏诗歌史》等。曾参加诗刊社第15届青春诗会，入选国家百千万人才工程。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



念 头

面对一秒，犹如光速

每秒三十万公里，一秒多

就可从大地到达月亮

可比光速更快的还有念头

一念之间穿越了太阳系

以金木水火土命名的行星一闪而过

大禹的青铜巨斧劈开山梁

汹涌的黄河流成银川平原

而从天堂到地狱的距离

无法用里程丈量，也不能用时间计算

就在一念之间，比一秒还快的一念

犹如一个眼神

显示着心灵的有所需求或有所拒绝

或者是躲避善恶之间的河流

是的，当脑海闪现一个个念头时

心已是你波涛汹涌的海洋

一 念

一昼夜是三十须臾，是二十四小时

一须臾是二十罗预，是四十八分钟

一罗预是二十弹指，是二分二十四秒

一弹指是二十瞬间，是七点二秒

一瞬间是二十刹那，是零点三六秒

一念就是一刹那，是零点零一八秒

一秒就会出现五十六个一念

或多或少，由你主宰

我从一个梦中醒来是凌晨三点

这是耶稣逝世的时间

假发疯长，将一对情侣牢牢捆绑

先赚一个亿的后面是薛定谔的猫

沈家泉无地可耕，粮食从天而降

艾依水郡，像一个婴儿睡得正香

谁是下一个轮回里刻骨铭心的人

哎啊，我怎么就醒了呢？还是在梦游

这些一念没有因为别人而有损自己

也没有缘于自私而伤害他人

非善非恶，该是没有多大意义的杂念

这过去的一天，我有无损害别人的念头

有无怨恨别人的想法，有无贬低别人的言说

有无对你的遗忘或不曾想起

即使没有，我也要忏悔

善恶就在一念之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一个词

一个词的闪现与秒有关

由词引出的画面与你同在

想起云，眼底出现一朵血色的晚霞

只是从来不曾想到要看多久

一个词与一幅画之间没有时间

或者词与画已经融为一体

打开一个酒的词

就打开了白酒、红酒、啤酒、黄酒以及洋酒

各种颜色、口感、味道一齐涌来

各路豪杰的言行举止回荡如初

画面便躲在记忆之后

这一秒被那一秒所遮蔽

仿佛这一秒不曾有过

直接从一个水渠跨了过去

碰倒一个名叫还在做梦的词

人生如梦，也如秒般短暂

在地球五十亿年的生命历程中

平均七十五岁的寿命仅有零点四七秒

芸芸众生，只是长河中的一朵浪花

盛开一次就被另一朵所取代

短暂得不到一秒

来了又去，谁会把你放在心上

谁会用沙粒建造城堡

拯救沙粒般卑微的自己

描 述

最难以描述的莫过于时间

无法直接言说，只能用江河比喻

但所有的比喻都不能抵达时间

仅仅是一秒一秒的经过

而描述一秒需要一个怎样的语言体系

在一秒内把一秒说清

或者不限时间，阐明秒的意义

与速度有关，累积成分钟以至小时

但这似乎说明不了什么

从一分钟里抽出三十秒

并不影响这一分钟的完整

比如用三十秒打完一个电话

曾在酒场对一长者不够尊敬

之后打电话表示歉意

他说，没有的事，那天喝得很开心

如此以来，同样的三十秒

一个在一分钟之内

一个在一分钟之外

第三十六秒

这次，不从一分钟里取出第三十六秒

让它处在第三十五秒与第三十七秒之间

排着一队向前奔跑

现以一个门槛为界

让每个秒跨过时都发出声音

当第三十六秒跨过门槛

它去了哪里？是消失了，死亡了

永远地离开了人们，乃至宇宙

还是复活了，回到一分钟之内

开始了又一个轮回的奔跑

消失与轮回都有可能

这个第三十六秒过去了

发了一个单音，像一个汉字

下一分钟的第三十六秒即将跨过门槛

会发出怎样的声音

地 点

秒与地点会有什么关系

一片杨树叶子落在我生活的小城

一个微笑盛开在记忆深处

一秒，从北京出发

覆盖了北京时间的所有地方

就像一场普天而降的雨

如何将这一秒放进银川

让这一秒留下可辨的足迹

比如节日夜空绽放的焰火

或者把银川放进这一秒

哪怕只放进去银川这个地名

让地名闪烁出时间的光泽

夜深人静，你在一秒一秒地流淌

流入银川的身体

经过街道、楼房和奔跑的车辆

进入我的血液之中

拍打着细菌、病毒、血小板和白细胞

还有故乡的那缕炊烟

存 在

秒存在于何处，你肯定知道

会被切割为分秒、毫秒和微秒

一直被切到与光速无关的渺秒

用来记录天才的一个个幻想

建造另一个微观世界

对普通的人来说，秒缘于被想到而存在

或者成为一个记录或者目标

比如百米短跑，汽车百公里加速

航空航天技术，量子力学

还有我这样一个孤独的流浪者

如果秒不被想到

就在任何地方都不存在

会以分钟、小时甚至一天的形式

就像由砖石砌成的高楼

被忽略的恰恰是砖石

但秒存在于万事万物之中

把一滴雨放进一秒，或者把一秒

放进一粒沙子，并没有改变秒的形态

下雨了，秋雨淅沥

一秒一秒地回到大地

握 着

把一秒握在手心

像握着一滴水

这一秒因此有了重量

并且一秒一秒地在长大

二十滴水长到了一起

就是一毫升，也是一克

二十滴雨水同时落在水面

会荡出与秒有关的涟漪

把一滴水换成一颗念珠

这颗念珠是在手里

还是仍在一百零八颗之中

或者就是一颗惭愧

由明亮到暗淡，长过所有的秒

即使放手，手上没有你的任何痕迹

心却能清晰地感到

我向所有的生命致谢

更向所有的生命致歉

哎啊，时间女神

我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交集

也因碌碌无为而羞愧不已

三个字

一秒，可以说出三个汉字

说出一句：我想你

与听见一句：我也是

都可以是一秒

而看见这样三个文字

要比一秒短暂得多

而说出世上最美的三个字

可以是一秒，可以是比秒更长的时间

也可能是一生，甚至一生也不曾说出

文字与声音，哪个更为真切

与感到的快慢有无关系

直接与间接，顿悟与渐悟

文字经过书写便会附上念头

还需多看几遍加以确定

而声音可能不用思考什么

就袒露了内心的秘密

犹如学着说话的婴孩

说出的都是本性

瞬 间

现在可以用电脑发邮件

用手机发短信、上微信

但传递一本书

即使快递也还需要几天时间

而将来可以用量子纠缠态

进行隐形传输

即使我在地球，她在火星

传递一本书也是瞬间到达

一瞬间是零点三六秒

如果我用一万个瞬间想念一个人

你知道，不管她在哪里都会感到

即使她不在人世，也会在梦中留言

原载《朔方》2018年第5期



朔方编辑部出品

主编 漠月

编辑 蜗牛



wenxueshuofang

长按二维码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