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梦里寒花隔玉箫(上)

 

此文来自网络,原始出处为新蕾出版的《后宫那些事儿》,全书由13个宫廷小短篇组成,等不及的童鞋也可以去看看原...



 此文来自网络,原始出处为新蕾出版的《后宫那些事儿》,全书由13个宫廷小短篇组成,等不及的童鞋也可以去看看原著。

一冷处偏佳

刚过了冬,柳条正在抽芽。云丝好像扯开的棉絮,一团团一缕缕散布在明蓝的空中。

颜色鲜亮的绫罗锦缎被派分到各个殿所里去,真是好时节,什么都是新的。我只见着那些上好的料子在初春薄凉的阳光下泛着光,全然忘了自己还在干着活儿,一不小心手里的剪子夹着一截无名指,疼得我轻呼了一声。

在一旁的宫婢忙提醒道:“姑姑,小心着,有位娘娘过来了。”

我抬头瞥了眼,见华盖缓移朝这边来了,便也顾不得手疼了,将剪子放下,领着一行宫女太监去给主子请安。

那位新得宠的金贵人年纪才十五六,稚气未脱,根本不晓得后宫有多深,仅凭自己如今年轻貌美便目中无人了。她轻扬着下巴冲我指了一下,吩咐道:“你去挑一盆最好的文竹端过来给我看看。”

我是花房的管事姑姑,寻常时候几乎没有主子会亲自到这来,所以我也没做过什么伺候人的活儿,十二年来都在侍弄花草,悠闲自在。由于在宫里见过太多兴衰荣辱,只求自身平安,捱到明年春天,我就可以出宫了。这个时候,我可以命手下的宫婢去执行命令,但我还是选择恭恭敬敬去挑了盆文竹送到金贵人面前,假意逢迎道:“贵人请看,这是我们花房里长得最好的文竹,原本是要送去御书房的。既然娘娘喜欢,奴婢稍后就遣人送过去。”

金贵人略瘪了一下嘴唇,“是给御书房的?你不用去请示徐公公吗?”

我回道:“皇上对娘娘的宠爱人尽皆知,这点小事还去请示,恐怕奴婢这差就不用当了。”

金贵人满意地扭动一下腰肢,毕竟还是个孩子,哄两句就开心了。她用尖尖的指甲在花盆沿上抹了抹,故意挑剔:“这里头乌黑的泥土不好看,你给我弄些石子盖上。我不要那些汉白玉的碎石子,都是些砌栏杆剩的废料。本宫喜欢天然的卵石,不能太大,放这小花盆里不好看;也不能太小,显得小家子气。你明白吗?”

这一番刁钻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真是调皮,我笑着应答:“是,奴婢即刻就去办。”

我遣人在花房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卵石本就不多,勉强挑出几枚也不够装点盆栽的。御花园北边正在修楼阁亭台,想必有些材料,我便叫上几个细心的宫婢随我去找找。

早春仍然凉风侵肌,二月的光线很淡。翠枝斜影里,半青半黄的草地上,依稀嵌着些纹理漂亮的卵石。我蹲下身拾了几块,抬头时猛然看见一堵宫墙挡住了去路,才发觉自己早已经走出了御花园,方才跟随我的宫婢也走散了,如今我倒不知眼前这道荒芜的宫墙是属于哪座宫殿。

我继续捡石子,想着此地似乎不该逗留,应早些回去。可随风飘来的一阵琴声令我凝神屏息。越过高墙望着隐约可见的飞檐,檐上屋瓦的缝隙里长了野草,很轻、很细。

琴弦绷紧而后颤动,余音空泛。几只乌鸦扑棱着翅膀从树桠飞到墙头,张着尖喙发出哀嚎一般的叫喊。

如此琴声令飞鸟都动容,那这把琴与琴的主人定是有来头的。我绕着墙走到宫殿正前去看了一眼,牌匾上写着“玉福宫”,只是金漆掉了些,那个福字欠完整。大门被两根横木钉死了,钉子很粗,像猫的眼睛。门槛前杂草丛生,想必多年来无人踏足。

这应该是冷宫,住着一位皇帝曾经宠爱的妃嫔。我兜里装满了为金贵人寻的卵石,想着她今日这般风光无二,保不齐哪天也落得这样凄凉的场景。心里感慨无限,不由叹了口气,正要转身,门后却传来清幽的唤声:“喂,你是谁?”

我惊了一下,脚步收回来向着门答道:“奴婢名叫绮梦,在花房当差。”

“好多年没人跟我说话了……你在花房?水仙开了么?”

“回娘娘,水仙已经谢了。”

“这么快?真可惜。”

听着她的声音那样失落,我不忍心,想起自己还留有一盆迟开的水仙,安慰她:“还有一盆没谢的,如今开得正好。”

“真的?你能不能送给我?我很久很久没闻过水仙的花香了。”

我手里攥着两枚卵石,不假思索答应了。这是给自己找麻烦,我明白,一个冷宫里的女人没必要去讨好。可这不是讨好、不是奉承,是我真心想去做的事情。我甚至觉得,那盆迟开的水仙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它故意开得这样迟,就是因为她。

我遣了太监小照将装点好的文竹送去给金贵人。不一会儿他领了些赏钱回来,兴高采烈跟我说:“姑姑,碰巧皇上在那,夸我们花房伺候得好,赏了银子。”

其他小宫女一拥而上,七嘴八舌问他。“皇上长什么样?”“小照,你谢恩了没?”“皇上是不是很宠金贵人?”“这些赏钱是要分给我们每个人吗?”

我从喧闹中抽身而退,静静回了自己的房间。摆在桌上的水仙正在怒放,恐怕过两天也要谢了,我应当尽早送过去才好。针工局的若芸正巧来找我拿个花样,她比我早入宫一年,我不知道的事或许她知道一些,于是悄悄向她打听:“你可知道玉福宫里住的是哪位娘娘?”

若芸朝我使了个眼色,捏住我的手腕叮嘱:“玉福宫是忌讳,自从十二年前香妃被废黜,皇后下了旨任何人不得议论此事。”

“那不就是我入宫的时候?”

“香妃是腊月被废的,你三月入的宫,差了几个月,因此你不晓得当年的风波。”若芸见四下无人,便与我多说几句,“说来蹊跷,香妃是后宫盛宠第一人,不知犯了什么事触怒天颜。不过她的孪生哥哥玉肃公子也是在那年冬天猝死。兄妹二人接连出事,却没有连累家门,如今玉家依然风光兴盛。”

听那些陈年往事,我竟感同身受,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在死寂的冷宫中渡过,将她宠上天的那个人也将她推入了深渊。

其实宫中的女子都一样,走得再远也走不出高红墙、抬头只能望见四方天。幸运一点的平淡过完一生,要不然承受大起大落,更有甚者白白断送性命。

午后,宫里的人都歇下了,只留当值的。我将水仙小心翼翼放入食盒中,从花房一路走向御花园竟未遇见巡逻的侍卫,出了御花园再往北走一小段路,才到了偏僻的玉福宫。想来这里在十二年前也不算偏僻,只是因为这些年闲置了。

不知道她是否在休息,我不敢敲门以免惊动旁人,于是从草丛里捡了石子往墙里扔,不久便得到了回应。她轻声告诉我往西边走,在一棵槐树后面的墙角下有几块松动的砖石。从前伺候过她的宫婢偶尔偷偷送点东西来,这几块砖石就是那时候挖开的,不过后来宫婢们相继出宫,也就无人来照应了,剩她一个人在玉福宫里自生自灭。

听她讲述这些过往的语气丝毫听不出情绪,仿佛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当我把水仙从洞里递进去,触到了她的手。冰冷的,有些骇人。没有生机,没有温度。我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善意提醒道:“娘娘,初春时节还是要多穿些衣裳保暖才好。”

她的语气平淡如水:“我哪里还有什么衣裳,都被虫子吃掉了。”顿了顿又说,“我早已被废,不是什么娘娘。你的年纪大概与我差不了几岁,叫我玲珑吧。”

我才知道她为何对水仙情有独钟,水仙有个别名就是玉玲珑。这些年,难道皇上真的就完全弃她而不顾?连衣食都无人照拂,那她是如何熬下来的?即便是冷宫也有冷宫的份例,恐怕是宫里的奴才拜高踩底,吞掉了这份。

隔着墙,她轻轻说着:“绮梦,你穿碧色的衣裳好看。可真难得,鲜少有人将碧色穿得这样浑然天成。”

我一时诧异而忘了回话,墙洞贴着地,她不可能看得见我。接着又听见她说:“上午从门缝里瞧见你了。若放在秀女当中,容貌也是出挑的,怎么在花房委屈着?”

我颔首答道:“花房冷清,可冷处偏佳。”

“好一个冷处偏佳。”她叹了两声,又嗤嗤地笑起来。这笑声掺杂了太多辛酸,听来叫人心肺俱疼。好端端,我怎么就陷入了与她一样无望的心境中?是她的琴声、还是她的嗓音生出了蛊惑人的东西?

二玉漏迢迢

夜里,初生的小飞虫自窗外缓缓潜入房中,在烛光下荧荧闪闪。我看着它们出了神,就忘了吹熄蜡烛,斜斜靠在枕上睡着了。

我入宫那时候,香妃年仅十六,被废黜之后无声无息,皇上再未提及过,宫里上下也噤若寒蝉。那年冬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位玉肃公子猝死与香妃的失宠有怎样的关联?

一整夜,我紧紧合眼却无法安睡,她的手指仿佛摁在了我心上,那般冰凉、冰凉。

玉漏里的水声淅淅沥沥,在沉静的夜里缓缓流淌。而我的心绪,暗涌纷纷。

“拿错了,这盆是内务府的。”一个伶俐的小宫女把正确的次序摆放好,再令太监把盆栽都送走,然后到我面前低声问,“姑姑这几天是怎么了?没休息好吧?”

我的眼皮跳了几下,第三次出错了,倘若再这样下去,我哪里熬得到明年春天呢?借口要出去散散心,我撇下旁人独自前往玉福宫。牌匾上那个金漆斑驳的“福”字生生是个讽刺。

琴声淙淙,流畅如风,没有初次听起来那样凄清。果真是春回大地,连人心都暖了起来。我在宫外徘徊,待到琴声停下了才走到槐树后面往墙洞里塞了一包东西。如此才觉得安宁了些。

心情畅快回到花房,没想到皇后宫里来了人,专门传我过去问话。瞥见那太监眉毛微扬的神色,我心里咯噔一下,暗叹不妙。前几日巴结了金贵人,却忘了金贵人身边少不了皇后的眼线,虽然皇上不计较,可想计较此事的大有人在。

那太监小路子是皇后身边的人,自然风头强劲,说话也别有一番语调和气势,“绮梦姑姑,快请吧,别让皇后娘娘等。”

“公公可先回去禀告皇后娘娘,容我换身合适的衣裳,即刻就来。”我赶紧回屋将身上崭新的碧色春裳脱下,拣了一件前几年的淡红的旧衣。因为颜色太淡以至于纹饰都看不太清楚,不过去见皇后嫔妃穿戴朴素才是妥帖。

皇后的景福宫我从未踏足过,本以为会一直呆在花房里,至多认识几个得势的公公和女官,远远看一眼后宫佳丽。可金贵人的一时兴起,打破了我苦苦维系的平静生活。不仅仅是玉福宫、景福宫,恐怕还有更多麻烦在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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