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言论世】“仁波切”的正确打开方式

 

近日,有网友从各种细节扒出“台湾艺人阿雅的老公居然是活佛,是竹庆本乐仁波切”。13日晚,阿雅接受台湾媒体专访时承认,老公确实是转世仁波切,并说:“他是我人生最好的伴侣。因为彼此背景特殊,我不希望舆论打扰我们平静的生活。”这位竹庆本乐仁波切确实不简单,包括阿雅在内,王菲、梁朝伟等人都是他的信徒。...



  近日,有网友从各种细节扒出“台湾艺人阿雅的老公居然是活佛,是竹庆本乐仁波切”。13日晚,阿雅接受台湾媒体专访时承认,老公确实是转世仁波切,并说:“他是我人生最好的伴侣。因为彼此背景特殊,我不希望舆论打扰我们平静的生活。”这位竹庆本乐仁波切确实不简单,包括阿雅在内,王菲、梁朝伟等人都是他的信徒。



如今,仁波切在大陆同样极受尊崇。社交网络上,他们已经成了心灵鸡汤的生产主力军。面对无数渴求心灵抚慰的信众,山寨“仁波切”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坊间甚至出现了“朝阳区有三十万散养仁波切”的笑谈。那么谁最爱仁波切?朝阳区为啥盛产仁波切?

凤凰新闻客户端揭开了这一问题的谜底:有这么多仁波切,是因为他们既被用来安慰中产阶级的心理,又被当做中产阶级标榜自己身价的工具。据报告显示,中国资产为1万至10万美元的中产阶层比2000年翻了一番,占全球的三分之一,约3亿人。急速崛起的中产阶级在向上攀爬的过程中,面临着巨大的压力。他们体面的社会地位背后是患得患失的身份焦虑感,他们需要身份标签,以此区别开衮衮大众。而能够亲近上师本身就是文化品格与阶级地位优越的表征,簇拥在上师身后的善男信女没一个穷人。而密宗可能是门槛最低也最安全的选择,曾有外媒撰文称:“中国需要某种东西来舒缓本国中产阶级承受的压力。密宗无疑比苯二氮平类药物(一种镇静催眠药)要好。”

摘自《观察者:为什么朝阳区盛产仁波切? 因为那是中产阶级的“私人订制”》

  仁波切,藏文“rin-po-che”的音译,指"珍宝"或"宝贝"。“仁波切”一词,略似儒家所谓“贤者”,活佛固然是仁波切,不是活佛的喇嘛,其德高望重者也可以叫仁波切。活佛、仁波切原本极少,在今日在中国,国家宗教局认证的活佛却已经有一千七百余人,仁波切则遍地开花,无法统计。各界名人如潘石屹、王菲、李连杰、陈坤、刘嘉玲、袁咏仪、金城武、齐豫等都纷纷归于密宗;甚至打开APP下载 Headspace、buddhify、calm、insight timer等应用即可体验冥想服务。







中产阶级精神压力过大,有逃脱利禄束缚的精神诉求,却又不知中道之所在,于是犹如“逃墨必归于杨”,不觉从视社会生活为“红尘世网”的极端中跑向了另一个求“清净解脱”的极端,结网于此的佛教,尤其是密宗无疑是渔翁得利的。笔者在此并非想要责难善男信女,也不欲温馨提示“密宗有危险,入教需谨慎”,而是想简要谈谈密宗在面临精神诉求时,何以能够成为人心所向,其原因大致如下:

一、密宗之神秘感:

密宗之所以给人神秘之感,来源大略有三。

一者异域特色,密宗本来即以印度“秘密传承之法”起家,其流布地广袤荒芜,远离文明,加之梵文、藏文的语言晦涩,能读懂者绝少,常人无以知晓,所以往往因为“不明”而“觉厉”,更会激起信众“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的心理。

其次重神秘体验,密宗推崇禅定冥想、观气脉明点等,今人修持其法常常静坐独处,心气清平之中,每每略有体验便矜为奇特,偶而心气清明至能察人心意、临事前知便以为成就(儒家所谓玩弄精神者以此)。虽然历代活佛、上师最终无不化作秃鹫们的一餐,信众仍以为其人已经成佛。

再次,密宗之明鬼传统,是佛教各宗派中最昭著者。密教原本是佛教融合印度教、苯教的变异产物,故而密教的经典、仪轨中多有事奉鬼神之事,活祭、人殉之类亦有传统。今日活佛、阿阇梨们也是动辄言有金刚护持,可以指使鬼神为我驱使云云。及其更卑下者,上师们或能以“男女双修”成就无上妙法;或能以金刚砂驱逐恶鬼天魔;或能以粪便、经血、人脑之类所合的“甘露丸”使亡者复活……正如密宗造像、唐卡给人的直观印象一样,密宗往往带有一种原始、暗昧、阴森、暴戾之气质。而在今日,这种“邪气”非但不令众人生厌,反而具备了一种反文明的前卫气质,给密宗蒙上了一种神秘而“高大上”的面纱。



今日国人对密宗趋之若鹜的原因之一,在于密宗的神秘属性本身也成为其自我标榜的标签和觥筹交错之际的谈资。故有网友戏谑,时下坐拥名利之人,若无一二仁波切护体,出门都不好意思与人打招呼。

较之于密宗的标榜神秘,儒家之道理亲切正直却罕有问津者,此中固然有历史原因,也不能不说是世风日趋偷薄的一种表现。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仁”非疏绝於我而立于彼岸,而始终寓于我,凡我欲仁、行仁,仁便在我这里得以敞现。“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孝顺父母、敬爱兄长、谨慎守信、推己及人,儒家的道理易知且为我们日用不知,易行而为我们行而不知其由。我们中国人之本心,甚至全人类之本心始终立于儒家的道理之中,却往往因不能反求诸己而生慕求神秘隐怪之心,企图向外讨寻一立锥之本,其可悲哀有如此者。

二、荫蔽的出世性:

精神诉求很大程度是对其现实境遇的逃避,而寻常的运动健身、书画饮茶、桑拿足疗、周末农家乐往往不足以滋润现代人愈益空虚乏味的精神。



佛教的出世性,往往使人们为一己的解脱而无视道德,抛弃家庭、社会责任,然而,出于人的伦理本能与欲望的难于割舍,真正落发出家的仍是少数,故而大部分人选择成为居士,即不抛弃社会责任而在家修行,在中土佛教,一般来说,一个居士的修行是无法与“三宝”之一的出家僧人相提并论的。

然而,密宗教义下,其僧侣未必比居士地位更高或者更容易成佛,居士中仍然有许多活佛,甚至出家的喇嘛结婚以后,只消脱掉僧袍换上藏袍,仍然可以以活佛或者宗教领袖活动(如著名的十世班禅)。一些密教宗派宣称,今世是末法时代,道降火宅(真理在一般人家),在家人修行往往比出家人更容易解脱,更有借鉴宋明理学观念者,主张居士在人伦之内修法比在僧团之内更磨砺人,所谓“借事炼心”,在烦恼中求菩提云云。



此类主张看似缓解了信众无法割舍人伦的矛盾,其实只将人伦天职看作修佛的助缘,居士们虽然不是在山林中出世,却是在人伦中出世——只揣着颗出世的心向便有弊病。因为以生活为一场痛苦但有效的磨练,所以居士们并不尊重生活,应事接物少有诚意、耐性,即便行善,也有种种修行之目的,他们往往只与居士团体有往来,与常人交接则总有“出戏感”。这种隐蔽的出世,使居士们长期处在一种不仁的状态之下,对家庭、社会缺乏必要的感应、关心。更因其教义视良知秉彝为罪过、视七情流行为阴魔,居士们内心常常处于一种类似天人交战而不能胜的焦虑中,越是努力修行的人,其个人的心态往往愈劣。

程子言“至于世,则怎生出得?既道出世,除是不戴皇天,不履后土始得,然又却渴饮而飢食,戴天而履地。”一己之我与外在世界并非绝离,也无法绝离,因此儒家总是希望人在亲其亲、长其长、友其友中实现自我,而不是抛弃所有的职分、位分而去成就一个虚无缥缈的“至道”。

歌手火风在经历了一场生死劫后归向佛门,然终因放不下妻儿而喟叹“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在儒者看来,火风于此事无可叹,反有足喜者,如果藉此关节扪心反观,使我放不下妻儿的,直是道理本身,还是一障道之物?或许便能见到人之所以为人的枢要所在。现今社会上,收费不菲的“禅修体验”、“短期出家”之所以只能言之“体验”,“短期”,本身亦是佛门所言之道非顺应天理人心者的确证。



三、密宗之低门槛:

密法虽艰深虚玄,然归于密宗却轻松容易,在今人看来,修习佛教各大宗派总似进展缓慢,因此,标榜顿悟的禅宗曾以其简便直截的特点风靡数百年,禅宗犹须凭借修行人自身之力,而今凭借“佛力加持”成就的密宗又更显方便快捷,其中更有所谓“禅密合一”的新法门如“心中心法”,其宗派标榜自力他力合二为一,信众每天静坐两个钟头,三年便无不见性,最多辗转七世决定成佛云云。

密宗亦言求智慧,却是通过反智的方式来求得。信众不须读书(密宗以为读书太多会陷入意识思维、陷入相对义,皆有碍明觉之自然呈露),只消毫不怀疑地供养上师、虔诚地持咒结印便可,纵不能立地成佛,也得以积攒无量福报,可待来世以一个更高的起点继续修行。

倘若师缘不佳,没有依止上师甚至未尝学佛也没关系,只消临终前自行阅读《中阴闻教得度》这部密教经典,记住自家死后在阴间当投身跳入何种颜色的光明即可直接成佛。(据密宗言,得阅此书之人绝少,皆是累生累世积有不可思议之福报,而今书店、网络皆有各种版本,感兴趣之读者可以详阅)

今日,名利傍身之流大多标配有私人订制版仁波切时时保其亨通;普通中产则可以拿出2000元参与体验短期禅修,以求暂时的耳根清净;普罗大众也只需入藏“朝圣”、或磕长头、或布施还愿;更有时尚人士,只需拿起手机,打开APP,即可进行密宗体验。耽于密宗者,无须求于书本,无须赴于实行,更无须责于良心便能够消灾破难、常处富贵。如此方便易获,世人如何能不趋之若鹜?



在面临大众时,密宗无疑是在以利诱人,在神秘、智慧与高尚的表象下,沦为“拿人钱财,为人消灾”之辈。而儒家则绝无种种捷径可走,人只能实实在在去“克去复礼”,对自身的贪念、恶念有是非善恶的觉察并在此基础上有坚定不移的坚守,如此方能安其身、立其命。二者相较,在下愚看来,高下立判;在上智看来,也是高下立判。

面对活佛、仁波切泛滥的现象,政府颁布《藏传密宗活佛转世管理办法》至今,仍无法遏制大量仁波切频出的漏洞,更无从纠人心之偏。媒体亦成为密宗泛滥的温床,微博上充斥着大量真假仁波切们烹制的鸡汤。在此价值观重建与人心荒乱时期,以“为生民立命”之儒家如何面对这一以夷变夏式的挑战,值得我们儒门中人深思。
本文由钦明书院颐贞塾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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