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窝纪事:青春碎花开

 

小巷深处的某个窗户里,伸出一位熟悉同学的身影...



浑浑噩噩的石高几年,感觉自己还像长不大的孩子。不知道家庭经济是多么拮据,也不知道前途是多么地渺茫。突然有一天,身边的伙伴们都一个一个地散去,我才意识到命运,就那么无情地摆在面前。

哥哥先几年去了南方,我原本以为找到他,就找到希望。哥哥给我第一句话,就是还回去上学吧。他的坚定一下子,让我清醒许多,我没有作任何挣扎,就重新回到了鲤鱼窝。逮一只老母鸡,挂在自行车前把,我使劲地蹬着车轮,一摇一晃地往县城方向,我坚信那里有我的理想。



经过一番周折,我还算比较顺利地坐到教室里。一个很斯文的戴眼镜老师正在讲茅盾的《风景谈》,他的课堂就像给茅盾大师修改作文,一会挑出这个毛病,一会挑出那个毛病。以前老师总是对教科书顶礼膜拜,哪怕是明显的错误,也会让你不理解就死背住。这个找茬的语文老师一下子吸引住了我,他讲课软绵绵的,仰头看着天花板,全班好多同学都昏昏欲睡或者做着别科的作业。只有我,就像久行沙漠里的骆驼,遇到了一汪甘泉,拼命地从他的自我陶醉中汲取汉语言的营养。突然,我的天窗好像被打开,从哪怕并不优美的文字里,我也能读出一个灵动的世界。

一次,语文老师在讲授恩格斯写的《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那老师心血来潮,非要找班上的同学读课文。从男生到女生,从前排到后排,全班几乎快找遍了,语文老师似乎还不满意。一个叫贾伟的同学,突然站起来跟老师说,怎么不让我读!老师自然不知道我是谁,我坐在最后一排,他上课又习惯于仰望天花板,谁在听他的课,他也许并不在意。盛情难却,老师就示意我来朗读这篇课文。我端起课本,眼前是黑压压的前排同学,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扭头看了我一下,我全身就像打了一针鸡血,每个毛孔都充满了力量。那洪亮的声音,那清脆的句读,那抑扬顿挫的语调,成功地诠释了一对革命战士的患难友情。

那次朗读,让我自信起来,也让我从骨髓里喜欢上了文字。此后,我也敢满怀信心地释放自己。



我应该比班上的同学大一点,坐在最后一排,向前看去,就像俯视一群正在成长的孩子。城市和农村最大的不同,似乎是色彩更多元了。尽管已是秋季 ,花花绿绿的裙子依然是眼前阻挡不住的风景。那时候女同学都喜欢把上衣扎在腰带里 ,看着特别精神。再有几个马尾辫,并排携手前行,你就能感觉到一种杜鹃花般的烂漫。

男生放学喜欢从后面,女生都是从前门。哪怕是坐在第一排的男生,或者是坐在最后一排的女生,都是这样出入的顺序。我坐在最后一排,算是守门大将军,过往的男生,都喜欢捋捋我的胡子。男生一嗡而过,剩下就是女生,悄悄地走来。我喜欢靠在后门边,看着她们走过。她们会微微一笑,也会是几个人先窃窃私语然后肆无忌惮地咯咯大笑。我就想听外语一样,也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

班上的同学,各有所长,各有所好。小眼睛男生,天天眯缝着眼睛,跟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但在学校的橱窗里,他搞了一个“中国革命史”的主题邮票展览,震动了我;一个信誓旦旦要下海的同学,天天抱着“秘书必读”练习速记,撩拨起我闯世界的冲动;一个憨憨的大个子,天天听“大家说英语”而赢得赴澳大利亚旅游,触动我也花十块钱买个收音机,天天把外面的世界装在耳朵里;一个许仙似的男生,留着一顶费翔似的头,天天颠着爱唱歌的腿,我们凑钱送他去卡拉OK周末电影晚会的舞台。

刚开始,我有点自卑。不敢主动跟同学们说话,怕土里土气的乡下话,会引发他们的嘲笑。穿着母亲做的衬衣和花裤衩也不敢去操场上运动,只是喜欢站在教学楼东南角的一棵大槐树下,看一群蚂蚁搬家。

时间久了,同学渐渐熟悉。打篮球或者踢足球的孩子们,会把衣服放在大槐树下,不管认识不认识,都会托付我一句,“帮忙看一眼啊!”我就像一个忠诚的卫士,目不转睛地盯着堆放在一起的衣服。

“过来~”一个很细小的声音叫我。

我顺着声音望去,同班一个小女生再叫我。我指指地上的衣服,摇摇头。小个子女生摆摆手招呼我。我跑步过去,原来是那天的值日生,在她打扫完教室后,剩下一黑板粉笔字还没有擦完。我看到下半截已擦干净上半截还密密麻麻的粉笔字,立马明白她的请求。

我很专心很认真地擦着黑板。外面传来杀声震天的叫声,小女生说,别管他们,每周都这样。原来,这个县城有两所高中,每周末都要进行一场足球赛,球赛结束必打一场群架。不分你我,只分你校我校。那场面简直太壮观了,平时看着文静或者憨憨的同学,抡起板凳,就像猛虎过江。

我心有余悸地在这个充满文明和野蛮的环境里读书。



青春总是充满着躁动。班上,总是有几个孩子,爱玩叠飞机的游戏。就是撕下一张作业纸,写了几句话,或者画几个符号,叠成各种各样的纸飞机,从后面往前面女生位子上传。大多数女生是不理睬这种取闹的,也有胆大的女生,会在捡到纸飞机之后,写上几个字回传过来。这个时候,一群男生就会像饿狼一样扑向纸飞机。那些捣蛋鬼们,在写纸飞机的时候,总爱拿过来让我帮他们润色润色。

晚自习早早地结束,不住校的孩子作鸟兽散。喧闹一天教室,瞬间平静下来。很幸运一个小胖妞会点着蜡烛继续学习,她也来自农村,更能体会出我的窘境。只是三角函数和解析几何对她来说挺难为的,每晚她都有一道不会的题等着我,也算是我借用她烛光的回报。

我是唯一的住校男生,洗漱用品总是放在课桌里。一次,一个捣蛋鬼拿着我的牙膏抹在课桌前沿,前面坐着一位穿着红衣服的女生,她往后一靠,红衣服的背后被涂抹上一大块牙膏。她发现后特别生气,直接甩给我一句: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我当时简直是无地自容,也不敢揭发是同学干的,只好自己吃个哑巴亏。

班上有个黄衣服女生,个子不高,走路很有劲,不管是放学,还是上学,总是来去匆匆,生怕多失去一秒钟。她一到教室,就安安静静地爬在课桌上。也不管是不是刚刚打扫过的教室,还是正在打扫的教室,她不愿意浪费一秒钟,她总有读不完的书和做不完题。我跟她并没有言语上的交流或者接触,但是总是感觉她就像一根高高扬起的鞭子,时刻在鞭策着我,不要把学习的事弄丢了。至今,当我懈怠时,她安安静静地爬在课桌学习的场景, 就会刺痛我懒惰的神经。



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动力并不一定来源于某种功利性。一种默契或者一种感觉,也会催人奋进。班上有个同学,不知道是不是家距离学校特别近,她总是到学校特别特别早,也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我习惯于一个人坐在教室最后一角,前面远远处坐着她,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得到。其实,没有一句话在交流。谁也不愿意做与学习无关的事情。只是等到第三个人进来的时候,或者她,或者我,会用一句“借一块橡皮”之类无聊的事情打破僵局。

男生更可乐,有个胖子,一到教室就睡觉,歪着头,流着口水,还会呼呼作响。有个捣蛋的孩子,会在教室人都坐满等待老师到来的时候,晃晃胖子的头,“醒醒,醒醒,起来尿个尿!”逗得全班大笑。我也觉得城里的孩子没规没距地把玩笑开大了。

看着他们开怀的样子,我第一次感觉我的青春毫无色彩。班上也有几个跟我一样未老先衰的年轻人,我们总喜欢聚在那颗大槐树下,谈谈红高粱,谈谈废都,谈谈汪国真,谈谈那个时代的人和事。

我的文字其实并不美,我羡慕班上一个大眼妹的作文,次次被老师在班上宣读。城市孩子读得书多,用的词也美。什么丁香花啊,油纸伞啊,我见都没有见过,当然也不知道怎么用。大眼妹总能把很粗糙的生活,观察得特别仔细,文章写得就像她穿的衣服一样,不管是新是旧,总是干干净净整整洁洁。那文字就像眼睫毛一样忽闪忽闪得会说话。我总是仰视这样有灵气的女生,心里暗暗较劲,向她学习。终于有一次,学校作文竞赛,我拿了第一名,我心里飘飘然过好一阵子,可巧,她为班级拿回一个演讲比赛的第一名。心中的不服气立马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在学校,我们一句话都没曾说过。甚至没有面对面交流过哪一期《读者》或者《意林》,甚至没有一同背过汪国真的哪一首诗歌。毕业后的一次大街偶遇,她格外热情地打招呼,并邀请去她家坐坐。那是一刻,我真的感觉到同学之亲,亲如兄妹。



城市的学校管理还是严格而规范的。我们的英语老师比较年轻,习惯于在早上看自习的时候,一个人端着凳子坐在前门看小说。一下子被巡查的校长逮个正着,校长没收了他的小说。我们就在教室里跺着脚起哄。

班主任老师教地理,是一个比较严肃的人。尤其对男生。他惩罚我们的方式,就是提水冲教室。有一次,班上一个学习好男生被惩罚。这个男生很不服气,就连续拎了十几桶水,简直把教室浇个透。

来上学之前,我很少进城,对城市生活也是陌生的。趁周末的傍晚,我会在小城巷道里面游荡。淋着小雨,缩着脖子,耳朵里会塞着耳机,听着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走在瓦砾和碎石之间。那时候,特别渴望,小巷深处的某个窗户里,能伸出一位熟悉同学的身影。走在寂静的小巷,时而也会有乒乒乓乓锅碗瓢盆的交响,时而也会有葱花飘香。我多么渴望能和父母兄妹聚坐在橘黄色的窗户里面,尽情滴品尝人间真情的美味。



水泥和钢筋构架的学校里面,色彩是灰暗的。只有大槐树下,偶尔会长出几株野草野花,也只有我会注意到他们,什么时候发芽,什么时候含苞待放,什么时候枯叶凋零。

在鲤鱼窝,不管走在哪里,都是乡里乡亲的问候和关怀。城里,就像一个堡,人人都包裹地可严实,不希望被打扰,也不会去打扰你。城里,最温暖的就是路边的灯光。

时隔多年之后,这些同学各奔东西。大家不再问候谁是大款,谁是高官,而是共同回忆青春花开的时光。一句问候,一句赞扬,都会让心里暖暖的。

窗外,依然是城市昏黄的灯光。想想青春,灯光照亮的是眼前,而同窗友情照亮的是永远的青春。



(本文应李磊同学之邀而写,文中配图与真实人物无关)
同学,你在哪里? 我在文字里面思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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