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河浪花：我在闭塞的学校看到了世界_【坤虫看视】

学校国旗是有的，好像在一棵白杨树上捆着一根竹竿。升降国旗，都是学校伙房师傅的事。...

封闭的学校有封闭的优势，老师更专注于教书，学生更专注于学习。在平原中学的时候，尽管学校没有围墙，但是因为身处乡村最里面，学校显得格外闭塞。闭塞到学校没有操场，没有一堂体育课，没有一件体育器材，甚至没有站过一次队列，没有做过广播体操，没有升过一次国旗。学校国旗是有的，好像在一棵白杨树上捆着一根竹竿。升降国旗，都是学校伙房师傅的事。

封闭的学校，人际关系就比较单纯。师生之间，亲如一家。老师跟同学们一起劳动，丝毫不耍架子。平原中学比较穷，校长总是号召师生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有一次，学校买了一批新课桌。拉课桌的汽车只能开到距离学校四五公里外的312国道，剩下的乡村土路只能靠架子车搬运。那是需要支付一笔不少的搬运费。校长就号召全校师生，肩挑手抬。因为我在初一年级，属于低龄少年，就没有参与到搬运课桌的劳动中。学校要盖砖瓦教室，大部分砖瓦是砖瓦厂送过来了。教室盖着盖着，砖瓦不够。校长再次发出“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号召，这次劳动我参与了。

砖瓦厂在沙岗店，距离学校也有三五公里。校长招呼大家，大个子用肩挑，小个子有手搬。肩挑的筐里面能放三、四十来块砖，我们用手搬，怀里只能抱十块砖。女生也就抱五块砖。从砖瓦厂到平原中学的小路，平时走起来都费劲。抱着砖，根本看不见路。跌跌撞撞地走了没几步，就热得汗流浃背。刚开始搬的时候，都逞能，希望给学校多搬一块砖。一路走来，感觉怀里的砖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张德江老师是学校团委书记，他在学校住的茅草棚就在我们教室对面。隔着窗户，同学们就跟张老师开玩笑、逗乐。张德江老师挑着装满砖头的挑着，吭哧吭哧地走着。看到那位女同学抱着砖太多，就让放他挑子里一块。他的挑子越来越重，越来越重，直到他挑着挑子站立不起来，有大个子同学，就过来帮助张老师解围。我们都簇拥在张老师周围起哄，那种劳动的关系非常热烈，又非常融洽。（只是朋友圈里亲历这件事的人太少了）

平原中学没有什么文体活动，大家喜欢玩一个“劈甘蔗”的游戏。学校学生多，一年四季都有卖甘蔗的人在教室东屋山支个甘蔗摊点。两个同学比赛玩“劈甘蔗”：一人拿着劈甘蔗的刀，用刀背压住甘蔗一端直立在地面，突然翻过刀背，狠劈甘蔗，劈到哪里就从那里截断；另一个同学如此再劈，最后比较两个人所劈甘蔗的长短。短则为输，就要支付这根甘蔗的钱。赢家就会请同学们吃甘蔗。这种带有赌博性质的游戏，成为同学们最热衷，也是校园最热闹的游戏。数学老师经常爱在课堂上举“劈甘蔗”的例子。比如讲分段求、比例关系等等。

有一天，有两个人扬鞭策马而来。那飞奔的马蹄，在坎坷的土路上扬起一溜狼烟。那两个人带来了看马戏的好消息。就是那种民间杂技团，在学校附近的打谷场上，围起布幔，搭起高架，拉开钢丝，敲起鼓锣，把我们的心都敲得痒痒的。经过两个人跟学校游说，校长终于同意给我们放半天假，让我们看马戏。我高高兴兴地用自己积攒的一毛钱，买了一张票，看了人生中第一场马戏。

有时候，也觉得封闭是一种可悲的事情。我有个同桌，嘴可碎，没见过世面。他有个发嫁的姐姐，嫁到了石佛街上。有一次他去姐姐家，看了一个电视，好像是叫《胭脂扣》。回来后天天跟我讲电视里的内容，也不管你听不听，一到下课就讲，他总能记得讲到了哪里，下一节课结束的时候，他还能接着讲。有时候，他自己也会觉得很无趣，就放下不讲了。过一段时间，不知怎么又提起，开始又喋喋不休地讲开了。

有个同学，家住河口，比我去平原中学还要远。他父亲是兽医，家临着史河，家境也不错，就是不怎么爱学习。他总是拿一些小人书、电子表之类的新玩意，在我眼里，他是见过世面之人。他也爱天南海北地跟我吹牛。漫漫求学之路，有个吹牛的伙伴同行，十里之路，也就三五步伐，瞬间即到。他家是沙湾地，不种庄稼，一年四季，各种水果。他的书包里，往往会忘记装课本，但绝不会忘记带自家地里的水果。他爱惹是生非，化解的回报往往就是以果抵过。现在想想也挺好玩的。（魏道龙同学应该知道是谁吧？）

平原中学距离家实在太远，一次春季学期刚开始不久，天下着毛毛细雨，道路早就泥烂，放学的时候，天色已暗，因为还没有出大年正月，我就去了学校后面的表姑家。表姑家有个闺女跟我同班同学，还有个儿子叫老九三，我们都比较熟悉。去表姑（我奶奶的亲侄女）家避避雨，走走亲戚，拜拜年，也理所应当。那时候，没有电话。家人自然不知道我去了哪里，左等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母亲就很着急，叫了几个人一路找去。找到途中一个村落，有户人家亮着灯。就进去问问，正好是我的同学家。那同学告诉我家人，放学的时候，我往学校北边走了。家人一听学校北边，便知道了我去了表姑家。于是，就放心地回去告诉了母亲。

初一学期结束，母亲坚持要把我从平原中学转回柳沟中学。因为在我家门口，就能看到柳沟中学亮起的灯光。从此，我告别了那个封闭的平原中学。后来听说，平原中学渐渐没了学生，学校也整体合并到柳树中学。现在那里什么样，我已经有三十年没有到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