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正义】日内瓦访卢梭

 

我去日内瓦旅行的唯一目标就是看卢梭。卢梭是日内瓦人。卢梭在这里出生,也从这里出走;他在这里受到膜拜,也曾受到过焚烧作品的羞辱。今天的日内瓦完全以卢梭为荣。日内瓦城除卢梭故居外,甚至将新旧城之间拉得河上的小岛命名为“卢梭岛”,并塑像纪念卢梭。...



日内瓦访卢梭

陈夏红

我早就期盼着去日内瓦旅行。我去日内瓦旅行的唯一目标,就是去看看卢梭。

通过阅读各种版本的卢梭传记,我们很容易知道卢梭是日内瓦人。卢梭在这里出生,也从这里出走;他在这里曾受到膜拜,也曾受到过焚烧作品的羞辱。前不久我曾写过一篇《卢梭的逆袭》,已大致讲过卢梭早年的经历。1712年6月28日,卢梭在日内瓦的“英格陵街”家中出世,没几天母亲就因产病而撒手人寰;此后卢梭在日内瓦及其周边的城镇,度过了其童年及青少年时代,直到25岁以后远走法国,由此通过诸多脍炙人口的著述,开辟了人类思想史上的卢梭时代。

瑞士1962年
发行的
卢梭诞辰250周年纪念邮票


所谓的“英格陵街”,其实是现在的Grand Rue,直译为“大巷子”更贴切。如今,卢梭故居便座落在日内瓦市的“大巷子”40号。我抵达日内瓦时,正好是周一下午四点多。在宾馆稍事休整,我便率领妻小,直奔卢梭故居。卢梭故居很好辨认,门口便有大红色的立体灯箱提示你,而灯箱上方则是刻有卢梭头像及生卒年月的铭牌。很不幸的是,如同欧洲大多数国家的习俗,卢梭故居周一并不开门,我们不得不打道回府,看好次日的开馆时间,计划日次一早再来。正好次日卢梭故居是上午十一点开门,而一街之隔的宗教改革博物馆则是十点开门。从游客的角度来说,一上午看起来相当充实。

卢梭故居并不大。进门后,一楼是接待处,负责售票及售卖与卢梭有关的各种旅行纪念品。卢梭故居的主要展厅是在二楼,配有中文解说。与常见的名人故居差别很大的是,这里只有通过电子屏幕投影展示的卢梭生平经历,卢梭时代的文物包括手稿等完全没有,着实有点令人失望。而至于卢梭的生平经历,基本上是按照时间顺序来。我依然记得开篇第一幅展板,便是他的忘年情人华伦夫人像,而音频解说则是他在日内瓦出生后的青少年时代的经历。

这里需要简略讲讲日内瓦的历史,尤其是卢梭时代的日内瓦。日内瓦早在凯撒的《高卢战记》中便载入史册,并在罗马征服后成为高卢的一部分,直到九世纪时成为勃艮第首府。此后数十个世纪来,日内瓦一直辗转在勃艮第人、法兰克人和神圣罗马帝国的统治下。1536年,加尔文来日内瓦定居,发表名著《基督教原理》,和他的同僚们通过对圣经的翻译和重新解释,成功地发起宗教革命。这之后,日内瓦成为独立的共和国,与教廷分庭抗礼,摇身一变变成新教徒的天堂,欧洲各邻国九死一生的新教徒纷至沓来避难。一时间,日内瓦名流云集,高朋满座,进而成为思想革命的圣地,被誉为“新教的罗马” 。罗兰甚至表示,日内瓦共和国的存在“本身就很荒谬,因为有一大群君主管制的和天主教的国家包围着它,并且不断地向它入侵”。卢梭出生及成长的二十多年间,日内瓦共和国已在新教的统治下过了两百多年,新思想的底蕴源远流长。

从卢梭的祖上来讲,大约五代之前,他的祖先便因为躲避法国的宗教迫害而逃亡到日内瓦;经过多年耕耘和发展,他的家族已成为日内瓦共和国享有投票权的市民,——较之后来的移民,卢梭家族简直都可以说是日内瓦的“土著”了。按照当时日内瓦的政治机制,理论上日内瓦由有投票权的市民统治,实际上掌握统治权的还是由当地望族组成的“大议会”和负责执行的25人“小议会”。在这种情况下,卢梭家族不可避免地卷入了当地政治事务。1707年,卢梭出生前五年,皮埃尔• 法肖挑战当地政治体制,遭到“小议会”的枪杀,当时卢梭的父亲不在日内瓦,但他的祖父却因为支持法肖而受到了惩罚。卢梭家族的长辈们以造表为生,却也不乏卢梭的父亲那样的音乐怪才。卢梭的父辈们很爱国,充满日内瓦自豪感,卢梭从小就被教育说,“你是一个日内瓦人;他有朝一日将看到其他的民族;他将不再看到和你自己的民族相象的民族了。”这使得卢梭在日后研究政府问题时,总是会在其研究中找出新的热爱日内瓦共和国的理由;甚至在他的研究中,他会自觉不自觉地将日内瓦共和国作为典范,与其他所有政府分开讨论。

就卢梭而言,他幼年在日内瓦的经历实在说不上精彩。这在特鲁孙的《卢梭传》有连篇累牍的记述;而在罗曼罗兰的笔下,卢梭“生性羞怯,没有意志力,性格平庸,幼年就被送去历练各种冒险生活,耽于梦想,喜爱游荡,但是懒懒散散,轻浮,健忘,随风施舵,没有进取心,看不到明天,满足于平庸和懒散的生活的平静,除了喜欢停停浪漫的和色情的音乐之外,别无所求。”

卢梭在法国成名后,在日内瓦的经历却急转直下。尤其是他的小说《爱弥儿》发表后,整个欧陆的宗教势力都联合打压该书的传播,这本书在巴黎、纳沙泰尔、伯尔尼和日内瓦,都享受到了被焚烧的羞辱。除了书被查禁,卢梭人也被驱逐,他被迫离开距离日内瓦不远的伯尔尼,前往英国投奔朋友大卫•休谟,一生颠沛流离,担惊受怕,最后在迫害妄想中写下《忏悔录》等作品,1778年7月2日客死在巴黎近郊的乡间小镇。

但不管如何,今天的日内瓦,却是完全以卢梭为荣。偌大的日内瓦城,除了卢梭故居外,甚至将新旧城之间拉得河上的小岛,专门命名为“卢梭岛”,并在岛上塑像隆重纪念卢梭。在日内瓦出生或者留下踪迹的名人不少,但能够享受此等殊荣的,恐怕仅卢梭一人。让人啼笑皆非的是,我在谷歌地图上看到日内瓦大学正中、宗教改革纪念碑对面的位置,标示着一座卢梭像;但我实际上到那里后,卢梭像并不存在,存在的是另外三尊日内瓦大学校史上的名人,颇有“寻隐者不遇”的怅然。而且由于这段耽搁,天已黑透,大雨如注,不得不放弃去看距离并不远的“卢梭岛”。至今我也含糊,究竟是谷歌地图错了,还是我访卢梭过于心切?

2015年10月10日于瑞士旅次

(本文首发于2015年10月13日《法治周末》“方寸正义”专栏。欢迎分享。感谢宋学鹏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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