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食行西安

 

谁说好吃不过饺子?没见识...

本文属于不写是狗计划
马飞的《蒸馍卖馍》更搭调,可惜QQ音乐上没有
在去西安的高铁上,邻座是个特能侃的伙计,聊着聊着提起我来自长沙,那伙计忽然说:“长沙好呀!”至于好在哪里,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了半天,豁然开朗:“有好吃的嘛!”吃吃吃,以前还没温饱的时候成天就想着这个字,现在都全面奔小康了居然还是想着这一出,真没出息。

话虽这么说,可我到了西安照样没出息了起来。

由于住在回坊里头,一路走去,很难遇到一个跟吃无关的摊位。要是把整个坊内所有的小吃名目一一抄下来的话,凑成篇高考作文也不是难事。找个穿长衫的寸头胖子往街心一站,来段贯口活,那场面想必相当精彩。

回坊有着很强的生活气息。街边上的当地小孩,吸着玻璃瓶装的冰峰,吵吵闹闹地打着街机;买菜回来的大妈像条灵活的鲤鱼一样,骑着电动车在拥挤的人群中左右穿梭;粗脖子大脸的老哥扛着一锅肉丸胡辣汤,放开嗓门,用浓重的陕北口音喊:“奏(走)咧奏咧,让一哈(下)。”

在这个缺乏明显规划、自发形成的小吃区,到处都显得嘈杂而富有烟火气。



羊肉泡馍
找个馆子,勾子往下一坐,说:“来碗羊肉泡馍。”老板自然递你个海碗,盛两个白吉馍,请君自掰。

新烤好的白吉馍好看得很,周边一圈子白,饼心火色黄亮黄亮,像老屋子上的瓦当。掰开来,麦香从层层的饼子里钻出,让人咽着口水想:“别泡了,干脆就直接这么吃吧。”

说句题外话,那天夜里为了躲开拥堵的回民街和西羊市街,特意挑了条少有行人的背街走。从化觉巷上庙后街,正巧碰见面对着大清真寺院墙的一个作坊在赶制白吉馍。热腾腾的烟气中,一个个新出炉的圆乎乎、热滚滚的馍静卧在大不锈钢盘子里,对着冷冰冰的寺墙和隔街喧哗的夜空,显得格外单纯可爱。

把掰得细碎的馍递回给老板,不一会,端上来的便是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泡馍。葱花飘荡在汤面上,盈溢着汤汁的、乳白色的馍沉浮其间,大块羊肉冒出个头来,似乎在积极证明:“这碗汤真的是用我熬出来的哦!”它这么说着,羊肉的鲜香边在碗沿蹦跶.

第一口下去只觉得烫嘴,嗦着气,吧嗒着舌头,等到嘴里的温度慢慢降下去,这才感觉到鲜美。羊肉汤里的馍既不像泡发的馒头一样变成稀糊糊,也不像死面疙瘩一样硬梆梆,而是略带有嚼劲。塞满口,舌头向下压,汤汁渗出来,仿佛飞升上肉汁的天堂。

然而一碗吃下来感到腻口是难免的,所以店家附赠了一小碟看起来像蒜,但是味道像藠头的腌菜和一碗不那么浓的肉汤。食客可以一口泡馍,一口汤,一口腌菜,在三种食物味道的中和中达到味觉上的大圆满。

老板正在揉面团
泡馍店向西有一家牛肉饼店,老板和伙计当街抻饼揉面。他们使用的面大概已经上过一道酥油,呈现出略有光泽的金黄色。老板将面饼抻开,撒上葱花和细碎的牛肉,再卷起来揉成馒头似的面团。伙计接过面团,排排坐地摆进煎锅的一池子油里,将煎锅的上半部分向下一摁,把面团压制成饼。

大概三五分钟,伙计起锅,饼子已经煎得金黄,一圈圈螺纹从饼缘卷向饼心,绕出一个深邃的眼孔。咬下去,酥脆的饼子滋啦啦地响,来自葱花的植物的辛,与来自牛肉的动物的甘融合在一块,眼前恍惚出现了一头老牛嚼着稻草施施然向人走来。

羊杂汤
牛与羊在回坊是常见的肉材,在这里注定是没有猪的席位的——它松了口气——来的那天庙后街上拴着头羊,黄兮兮的毛,迷离的眼睛,硕大的生殖器几乎垂到地上。我没想到在之后的三天我将再见它两面——第二次见面是在羊杂汤的大碗里,第三次见面透过了羊骨汤中的粉丝。

它可能觉得不太公平——人类为了一己之私竟夺取了他的性命,而在它胃里的青草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当然相比之下贵州羊肚里的青草似乎更委屈——它们先被羊吃掉一次,又有可能再被做成羊瘪火锅被人吃。

在这碗羊杂汤中我吃出了沉重感,这么一口下去,就是一条贯穿了上万年的完整食物链。瓷碗之中盛着的可不只是一点心肝,而是千百年来亿万生灵挣扎求生的浩瀚生存史。对于喝杯咖啡都能喝出高雅的历史厚重感,还要发表一些言论来鄙薄一下北方人吃蒜的人来说,这碗羊杂汤的份量大概能压弯他的脊梁,令他涕泗横流吧。

在辣子漂浮的汤面下,内脏呈现出不同的颜色,或鲜红,或褚红。我们创造文字的祖先,能用“鱼”和“羊”创造出“鲜”这个词,绝对是对饮食一道有极深的洞明。常说的七滋八味用以描述羊汤的味道似乎还略显不足,一些微妙的余味难免会因为被忽略而伤心。而唯有“鲜”字一出马,就像大海包容一切鱼群一样,将各种滋味统统融汇起来,让人能够心满意足地抹抹嘴巴,毫无遗漏地对它的味道给予赞扬:“鲜啊!”

当然鲜也有不同的种类,相较于羊杂汤的浓郁的鲜香,羊骨汤的味道则偏向更加婉约的清香。前者像阅历丰富的的大姐头,而后者则好比刚出校门的羞赧高中生。一个像赵燕豪士割股饮酒的交情,一个像江南的君子恬淡似水的友谊。

我没法说哪个更好,但是在第一个比喻里我是更喜欢高中生的。

羊骨汤
从地铁钟楼站往北三站路是龙首原,在大明宫的西面。在龙首原地铁口和大明宫之间有一家几平米的苍蝇小馆,叫老焦熏肉烙饼。名字起得开门见山,店门口大玻璃罩内直白地堆着熏肉,老焦在一旁烙着饼子,老伴给他打着下手。店子外头车来车往,楼盘底下的商铺播放着招租的广告,而在这一隅,老焦只是专注地烙着饼子,摊开,翻面,叠好。

老焦烙出的饼子外皮酥而不脆,又有着面饼应有的劲道,不会到处掉渣。时常有人推荐小吃,夸赞其“酥脆”,吃起来满口是渣,香倒是香,但是为了不让渣子到处乱撒,只能吃得小心翼翼,这样吃法哪里体会得到“吃”这个动作原初的快乐!小家子气。

烙饼卷着的熏肉肥瘦相间,牙齿划过毫不费力。几截葱段,为馥郁的烟熏肉香提供了恰到好处的辛辣,让人不觉得腻口而倍感精神。

老焦的熏肉烙饼
往东走,城墙根下有永兴坊,原本是唐朝时魏征的府邸,现在被规划为一块小吃区。跟同为小吃区的粗放的回坊相比,这里当真是秩序井然,一看就是那种叫你赶紧掏钱的纯消费场所。

坊内的经营理念是将全陕各城市有特色的吃食汇聚一堂——前脚还在岐山吃着擀面皮,转背就吃上了彬县御面——这种感觉真幸福。在坊内想吃饱其实不算贵,但是对于想多尝些不同种类的小吃的游客而言,就难免难以抉择,花钱如流水,多有浪费了。

我去的时候,人气最高的怕是子长煎饼店,店门口排下的长队简直让人怀疑到了西直门地铁站。隔壁摆了个小摊位,据称是《舌尖上的中国》采访过的那家黄老汉开的黄馍馍店。在《舌尖上的中国》里,黄老汉推着车出门卖馍,定价一块一个,但在这价格翻了四倍。收银的大婶笑着说:“俄们也要增欠!(我们也要挣钱)”

黄馍馍跟电视里看着的一样可爱,圆鼓鼓、黄灿灿,非常喜人,入手热乎乎,里头裹着红豆和枣泥的混合馅。口感糜软,饱腹感很强。

从中山门骑车到永宁门,每夜八点半在这里有入城仪式的表演,瓮城里的演出场地被捂得严严实实,错过演出购票机会的话就只能听听声音了。

黄老汉的黄馍馍
城墙根下人群三三两两地烧着纸,到处都有点点火光。我起初还以为是乞丐在取暖,再一想,原来正是清明节。墙根下的酒吧霓虹灯闪耀在苍灰的城上,南关正街的灯火一如既往的辉煌。

烙饼的老焦说,羡慕年轻人,能够到处走走看看。曾经我每出门,都会兴高采烈地写点关于景点的游记,这次来西安却忽然之间没有了状写景点的欲望。

这几天走在西安,发觉景点也就那样,反倒是像老焦这样普通的西安人显得格外有趣——回坊里戴着小白帽烤囊的伙计,在拥挤的306路公交车上跟乘客抱怨没假放的年轻售票员,德福巷酒吧里唱着成都的姑娘,还有带着一脸高潮的表情、恨不得用脸推弦的大灌乐队吉他手,一手开车、一手掰馍还不忘提醒乘客系上安全带的出租车司机,和在护城河外的广场上热舞的大妈们,正是他们让这个城市有趣而生动了起来。

吃着热腾腾的食物,跟它的制作者聊上几句,大概才能看到一个城市活着的,平凡而令人忍不住微笑的一面吧?
说句西安人和北京人可能都不爱听的
冰峰和北冰洋一个味道
最后,照例感谢耐着性子读到文末
又或者一拖到底
直接看到了这句话的你


    关注 不知所云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