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窝纪事 : 能人表叔

 

那灯光照亮的不仅仅是一个庄村的夜空,也是一个人的前进方向。...



表叔就比我大一岁,但是表叔知道或者经历的事多,我处处以表叔为榜样。我人生许多第一次都是表叔交给我的。第一次下水游泳,第一次骑自行车,第一次进城……



小时候,表叔在沙地里玩“淘黑沙”的游戏,就是拿一块“黑石头”,在沙子里面一滚,“黑石头”上立马沾满黑色的沙子。表叔把黑沙子放在一张白纸上,“黑石头”放在白纸下面,黑石头挪到哪里,白纸上的黑沙子就跟着移动到哪里。我蹲在一旁,流着口水般地看着,觉得特别神奇。在那个没有任何玩具的岁月,这块“黑石头”无疑是今天的“变形金刚”。

终于有一天,我找到了“黑石头”埋藏在哪里。在收音机的喇叭上,我家正好有一台百泉收音机。有一次趁父亲听“杨家将”,睡着的时候,我悄悄把收音机拿出来,七卸八卸,卸下来一个圆环般的“黑石头”。我如获至宝啊,一头扎进沙堆里,玩起“淘黑沙”的游戏。表叔的“黑石头”是一小块,我的“黑石头”是一个圆环。表叔就出主意说,这个圆环往石磙上一磕,就可以变成两块。我不会磕,就交给表叔。表叔拿起圆环“黑石头”,就像举起“和氏璧”一样,快速地往石磙上扔。“啪!”一个圆环装的“黑石头”,瞬间变成四块大小不一的小石头。表叔拿了一块大一点,我拿了剩下三块小一点的“黑石头”。

我有了自己“黑石头”,而且还是三块,心里甭提多高兴了。有一天,我独自在家玩“淘黑沙”。正在我玩得起劲的时候,突然感觉头顶一记闷棍。父亲站在我的身后,他拎起我的耳朵,把我耳朵扯得火辣辣地疼。父亲厉声问我收音机上的吸铁石去哪了!

“吸铁石?什么吸铁石?”我简直是我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原来我从收音机上卸下来的圆环,就是让收音机发声的吸铁石。后来家里有电视机,原来用过的很多收音机都成了废品,每当我看到那些破旧不堪的收音机,尤其裸露在外面的吸铁石,我的耳朵就火辣辣地发烫。

表叔很会玩,总是能从很无趣的劳动中,发现玩的快乐。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有牛,我们小孩的任务就是放学回家后放牛。放牛是最枯燥的劳动,那牛啊慢得跟蜗牛一样,走得慢,吃得慢,站在放牛的田埂上,埂两边半人高的水稻,撩拨到身上,刀割一样滴疼。表叔很勇敢,总能骑在牛背上,不管牛走多快,走多慢,反正他坐在牛背上。也不怕庄稼撩割到细嫩的皮肤。我就不会骑牛,从侧面,从后面都上不去。表叔教我,把牛头拉低,站在牛的两个角上,牛头一抬,就把人送到牛背上了。我学着表叔的样子,试了几次,终于成功地站到了牛角上。表叔一拉牛鼻子缰绳,可能是用力猛了点,那犟牛猛一抬头,一下子把我送上了天,落下的不是在牛背,而是从牛屁股摔下来,并摔成了“狗吃屎”!

从那以后,我跟表叔学会了骑牛。再放牛的时候,就始终骑在牛背上。并逐步学会再牛背上站立、平躺、在牛背与牛背之间跨来跨去。放牛归来,也会骑着牛,从田野回到牛棚。牛棚的门不是很高,骑在牛背上刚好能过。

夏季时常有暴雨,没有暴雨,也会有烈日。我和表叔都会带着斗笠。表叔习惯于头顶着斗笠,我习惯于把斗笠背在身后,斗笠带挂在脖子上。表叔走在前面,骑着牛,顶着斗笠,很轻松就进了牛棚。我跟在后面,骑着牛,背着斗笠。走到门口,牛一个劲往里转,我背着的斗笠正好卡在门口,斗笠带勒着我的脖子连“救命”都喊不出来。表叔一听没有动静,扭头一看,发现我的脸涨得通红,表叔立即拉着我的牛鼻子,使劲往外推。要是晚发现2分钟,我的小命也许就没有了。
我的世界,是表叔给我打开的。表叔有个姐夫,在邻村供销社卖东西。那时候供销社里除了卖油盐酱醋,也会卖一些小人书。表叔经常带我一起去供销社,我两就躲在柜台里面,整天整天地看货架上的小人书。大人中午走的时候,都不会发现,柜台下面还坐着两个小孩。

渐渐大了,自己也有了压岁钱。我的压岁钱自然没有表叔的多。表叔一有压岁钱,就号召去买书。眼瞅着表叔买“王杰日记”、“小英雄赖宁”、“小灵通漫游未来市”。我钱少,买不了多少书。心里就暗暗盘算,一定买本最有用的书。表叔买了一大摞,我举棋不定的时候,突然发现一本叫《名词 动词 形容词》的书。于是就买了它。回家一看,这本书特别难读,比物理化学课本还抽象,除非有些楷体字,像是举例,我还能看懂。宋体的说明文字,就一点也不懂。因为只有这一本属于我自己的课外书,我就经常翻起。从小学翻到初中,翻到高中。那些晦涩的文字,逐渐逐渐地明朗起来。现在回想起来,还就是这本书给我带来文字的基本素养。

表叔的书看得多,文字自然比我好。从小学到初中,我们都在一个班上。老师经常念他的作文,我特别羡慕。学习方面,总是以表叔为榜样。我们两家中间隔着十米宽的沟塘,他在家学习的灯光,时刻鞭策着我一时一刻也不能怠慢。我由此也学会了一辈子都点灯熬油的习惯,想想也是表叔的指引。那灯光照亮的不仅仅是一个庄村的夜空,也是一个人的前进方向。
表叔天生是个生意人。从小我们都喜欢玩粉笔,表叔就摸到了做粉笔生意的窍门。代销点里面粉笔是1分钱一根,一盒粉笔是五毛钱,九九八十一根。表叔先买一盒粉笔,一根一根地卖给同学们,全部卖完,他就可以赚三毛钱。后来,表叔从事金融行业,与从小这种经商意识应该有较大的关联。

我离开家乡的时候,表叔已经工作很久了。基本上,在家里站稳了脚跟。人不在一起,往往就无法参照,各在各的道上,默默地前行。表叔也喜欢文字,早年经常写写诗歌,看看小说,口中也不段涌现出三毛、席慕蓉、平鑫涛……

近些年再见面,表叔总是惋惜他丢弃了文学梦。其实想想,他也没丢。我们都在田字格里穿行,我码的是文字,他码的是人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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