耘香食话 · 南越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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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击标题下方的“耘香食话”关注本号,美食分享为您呈现)我第一次尝试鱼生,是在一河源朋友家里。友人呼朋喝众, 划拳啖鱼, 架势甚为隆重,尽显客家人对于鱼生的极度推崇。其实不止客家人,广东人酷爱鱼生者不在少数,尤以佛山、顺德、九江、潮汕等地为甚。“粤俗嗜鱼生”,清人李调元的《南粤笔记》对此记录颇为传神:“以初出水泼剌者,去其皮剑,洗其血鮏,细刽之为片,红肌白理,轻可吹起,薄如蝉翼,两两相比,沃以老醪,和以椒芷,入口冰融,至甘旨矣。

鱼生,即鱼脍,古称脍或鲙,意指将新鲜的鱼贝类生切成片,蘸调料食用。源于我国,后传日本、朝鲜半岛等地。今日人们只道日本刺身精妙, 岂知那其实是唐朝的“舶去品”。我国早于周朝就已有吃生鱼片的记载,可追溯至周宣王五年(公元前823年)。是年周师于彭衙(今陕西白水县内)迎击猃狁,凯旋而归。大将尹吉甫私宴张仲及其他友人,“饮御诸友,炮鳖脍鲤”(《诗经·小雅·六月》)。“脍鲤”,就是生鲤鱼。先秦时的生鱼脍就是用葱、芥等调味食用的,《礼记》有曰:“脍,春用葱,秋用芥”,《论语》中也有“不得其酱不食”的记述。



其实,对于鱼生我自小就不陌生,只是以前缺乏尝试的勇气。外婆家所在的峦城,隶属横州,吃鱼生古已有之。幼时见家人每言及鱼生,无不眉飞色舞, 垂涎欲滴。据清代乾隆年间《横州志》记载,最先吃鱼生的是几千年前生活在郁江两岸的横州先民——蜑人。相传晋元帝时,逸士董京赴横州,一日,携蜑人兄妹泛舟赏月,忽见仙人乘槎而来。董京邀宴,仙人称不饮熟食,不辞而别。后蜑人兄妹进山寻究,仙人以玉液琼浆和生鱼片款待。兄妹俩归家, 按仙人指点如法炮制。从此,横州鱼生名声大振,流传至今。

横州鱼生俗称“两片”, 亦谓“横切”, 代表着横州烹饪技术和饮食文化的最高水准、待人接客的最高规格, 其中又以郁江之畔的峦城鱼生最为经典。在南宁,熟悉横州的人都把鱼生视作横州的代名词,更将“横州鱼生”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鱼生本是贫苦渔家的无奈之选,但至少在500年前,鱼生已是横州的“压席之筵”。明代进士周孟中于弘治元年(1488年)出任广西提学副史。他的一首七律《登春野亭》生动描述了横州鱼生深远的文化渊源和历史背景:“观风五管已多年,每至南宁眼豁然,绿树万家依近郊,桑麻十里接平川,匙翻玉粒长腰米,鲶切银丝缩顿鳊,景物于斯亦佳处,甲科何患少登贤。”横州鱼生尊享“横切”之名, 这位周大官人功不可没。



依据李调元笔记的描述, 广东鱼生与横州似是同出珠水一源, 但横州鱼生独步天下,用当地人的总结, 皆因其在“种、劲、白、薄、厚、鲜”这六字上有过人之功。

种,鱼生好吃, 首在选种。横州人以产自郁江的肉食性生猛鱼类——花鱼(乌鳢)为鱼中极品,杂食性的青竹鱼则是鱼中上品, 皮脆、肉紧、质细、爽弹。《南粤笔记》认为鱼生以鲥鱼、嘉鱼为佳, 然今日难觅踪影, 故今粤人常以养殖鲩鱼为食, 品尝野生鱼难似登天。鱼未上桌, 高下已判。

劲,就是鱼肉要结实,有嚼头。鱼的肌肉质量决定鱼肉口感。鱼肉强劲,则口舌生汁,嚼而有味。郁江处于珠江流域中上游, 水流清澈、湍急,江中鲜鱼尾部肌肉发达,口感自好。广东鱼生,纵有江河鱼, 地处珠水下游, 流速与水质均无法与郁江媲美, 活力不足, 口感自逊。

白,就是鱼肉莹白如雪,纹理纤毫毕见,所谓”红肌白理”也。鱼肉之白缘于把血放尽,粤人做法通常是在鱼尾割一刀, 再放入水中让鱼血尽流,但横州人采用的是割腮法,割腮后把鱼吊起不再触水,尽可能保持鱼肉的纯味,鱼肉因而莹白如雪,玉色逼人,肉味天成。



薄,把鱼片切得薄如蝉翼,才易入味。切好的鱼片展开, 薄可透字,上品,目不见字,下品。制作鱼生的关键是刀工。将大块鱼肉摆上砧板,用刀轻轻切下薄如羽翼的一片,在断与未断之间再连刀切断第二片。两片鱼肉相连,对开后,状如蝴蝶, 横州鱼生“两片”之名得来如此。按照横州流行的标准,能将鱼片均匀地切成厚约3毫米,且每片的重量在8至10克之间的才是真正的师傅,方有资格开店收徒。

厚,调料的种类丰富厚重,才能压住腥味,尽品鱼生的鲜美可口。葱姜蒜末紫苏菜、辣椒油盐酱醋糖是必不可少的基本配料,横州鱼生更加入本地独特的木瓜丁、大头菜、鱼生草,以及柠檬、柠檬叶、洋葱、辣丁根、芋头丝等,配上本地花生油、豉油、胡椒粉总共三十多种作料,共冶鱼生片。夹一把作料,包一片鱼生,放入口中,香辣酸鲜,浓香扑鼻,嗅觉极度震撼,味蕾大受刺激,顿时津液横流。

鲜, 鱼片新鲜也。横州为南国水乡, 江流纵横, 河鲜丰饶, 鱼生食材垂手可得, 鱼脍之鲜得天独厚。



我曾在央视上见一横州厨师做鱼生片,似有“飞刀生花”之绝, 看着就是一种享受。一条活蹦乱跳的河鱼,先用刀背将其拍晕,除腮斩尾去鳞,将鱼头朝上、尾向下,挂在铁钩上8至10分钟,放尽鱼血。尔后,把鱼放在干燥的案板上,从鱼脊下刀,把两侧的鱼肉割下来,切忌破膛开肚,否则内脏会污染鱼肉。剥鱼皮时, 从鱼尾处轻轻切开口子,抓住鱼皮用力一拉,整块鱼皮就剥下来了。鱼肉去皮后,用干净的纱纸包裹数分钟,吸干鱼肉渗出的水分和残血。如此得来的鱼片晶莹剔透, 邀三两知己, “沃以老醪,和以椒芷,入口冰融,至甘旨矣。”(《南粤笔记》)确为人生一大乐事。

鱼生味美, 不过并非人人皆宜, 时时可食。明末清初著名学者、“岭南三大家” 之一屈大均认为: “(鱼生)身壮者宜食”,谚曰:“鱼生犬肉糜,扶旺不扶衰。” 且 “冬至日宜食”,因为冬至, 阴极而阳始, 日照增多, 开始回暖, 食鱼生可助阳气生成。清代有记广州人过冬至的一首《竹枝词》:“雪花从不洒仙城,冬至阳回日日晴。萝卜正佳篱菊放,晶盘五色进鱼生。”屈大均也说冬至“食鲙,为家宴团冬”,并赋诗:“鱼脍宜生酒,餐来最益人。临溪亲举网,及此一阳春。”此外, 选用何种鱼类作鱼脍也是有讲究的, 须是有鳞之鱼。屈大均解释: “凡有鳞之鱼,喜游水上,阳类也。冬至一阳生,生食之所以助阳也。无鳞之鱼,喜伏泥中,阴类也,不可以为脍,必熟食之,所以滋阴也。或云:凡鱼行随阳,春夏浮而溯流,秋冬没而顺流。其浮时可脍,其没时必须烹食,乃不损人云。”(《广东新语》)

小小鱼生, 多多讲究, 尽显我饮食文化之博大精深。

2014年5月24日 深圳

(本文发表于2014年9月加拿大温哥华《松鹤天地》。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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