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美食】采笋间，从暮年时光里看见生活的希望

美味天然的笋干，陌上田园私藏美味，不容错过。...

八月中旬，帮父母在田间收割稻谷，看见干净清澈的水田中，密密麻麻堆着许多黑乎乎的东西，让有轻度密集恐惧症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爸爸，这是什么东西？是小的福寿螺吗？”我猜测着说。我刚刚把两只大福寿螺扔到几十米外的草丛中，让这稻田的害虫接受最严酷的惩罚——渴死。我猜测它们一定留下了小螺，从稻棵上一串串粉红色的蛋可以看出来。

父亲走过来，从水里抓起一把，用食指一刨说：“竹子的花。”

我们不约而同地环顾农田边缘，看见不远处的山崖下，有一丛巨大的麻竹掉光了叶子，正在开花。一根根竹枝像柳条一样垂下来，光秃秃的。虽然花开正盛，但竹丛干枯的外形呈现暮气将近的衰败气象。

“竹子开花，那家人怕是要去了。”父亲说着，朝不远处竹林中的人家努了努嘴。

那是一位年老的大大的房屋。他终身未成家，曾经和兄弟住在一起，后来兄弟成了家，在别处修了新房，搬出去了。他舍不得离开这里，就一个人守着。

我相信科学上的说法：“竹子开花是很正常的，和人没有关系。”

“你不信？”父亲确信无疑地说：“那年你两个大大同时去世的时候，我就见他家的竹子死了一丛。竹子开花肯定要出事的。”

我希望这样的巧合不要给生命带来太多诡异的色彩。



【竹花的灿烂】见到竹子开花是极为难得的事。想当年，四川大部分竹子开花，饿死了不少大熊猫呢。那会是一种怎样凄凉的场面？竹子一生只开一次花，开花后便死去。因此在民间人们会把竹子开花看成是不吉祥的预兆。

我仔细观察那株毛竹的花，觉得它非常美丽，像小小的松球，带着小盔甲似的花萼。金黄色的花蕊从花中伸出来，似流苏一样轻盈。我知道它在盛开之后，将耗尽最后的精力，然后在灿烂中死去。这种积聚毕生之力达到生命的巅峰之后，然后消逝的勇气让人嘘唏不已。它的曾经繁荣，一时辉煌和即将没落的生命历程和这个村庄与村庄的人一样，充满宿命的意味。村民们任由麻竹花开花落，因为早已抛弃了它。

八年前，一家公司通过政府的一道“公文”让村民们的良田沃土种上了麻竹。他们说每家的麻竹地达到一定面积就会得到长达八年的土地补贴（每年也就二百多元），而且可以收购麻竹笋、麻竹叶、麻竹笋壳。村民们看在八年补贴的份上，认为占了便宜，纷纷种植大量麻竹。

麻竹长势非常强盛，一两年便从竹苗长成庞大的竹丛。竹笋一根接一根地从地里冒出来。村民们享受了两年的红利——领到补贴，还卖了竹笋、竹叶与笋壳。然而好景不长，不久后那家公司不再来收购。村民们便自己吃竹笋，直到看到竹笋就恶心的地步。竹叶也没有人采去卖，因为竹子长高了，很难采摘，而且村里的老农民们都已经六十以上了。

渐渐地，人们忘记了麻竹。它们没有得到精心照料，反而长得更旺盛了。竹根在地下像蛇一样到处爬行，伸进种庄稼的地里，伸进田埂，伸进菜地里，把农作物需要的阳光遮盖住。竹林下寸草不生。



【漫山遍野的竹林】几年之间，麻竹林就占据了大片良田沃土，变成无用的森林。慢慢凋零的村庄劳动力减少，人们不屑于那几块地，任由它自由生长。

八年过去了，我回到故乡，已经不能认出儿时的她。漫山遍野的竹林，染绿了土地，良田在竹林之间，像被欺负的孩子一样委屈。这一年，土地补偿减少到一百多元，农民们想挖掉竹笋，恢复耕作，无奈麻竹的根基太强大，大家只能作罢。

麻竹在人们心中彻底无用了。他们再也不爱吃竹笋，也不屑去卖；他们不得闲，去辛苦赚一点竹叶钱；他们不缺柴烧，也不会砍竹作柴；他们极少用麻竹修房屋，编织家具（麻竹硬度高，延展性不好），麻竹林成了乡村最常见的风景，也成了野生动物们的天堂。



【编织物】用竹编织各种农具在故乡非常普遍。麻竹质硬，延展性差，不能整理出竹篾，所以除了吃竹笋，摘一点竹叶、笋壳包粽子，做柴烧外，似乎用处并不多。

我因为极少吃笋，对这样的天然食物情有独钟。当我第一次见到麻竹笋的时候，大吃一惊。竹笋可以长得这样肥大！儿时我们常去挖单竹的笋。它的笋瘦长，笋肉极少，剥一大堆壳才能得到一点点竹笋肉。笋肉用来炒肉吃，是味道极佳的一道菜。而麻竹笋非常肥硕，是实心笋。竹笋里满满的是白色的笋肉，让人嘴馋。

这些竹笋如今都被村民们抛弃了，在我眼里却成了稀罕物。我决心将它们制成笋干，保存到冬日炒腊肉吃。我家大部分麻竹种在一个离家比较远的水湾中（这个水湾在我的长篇童话《蓝猪传奇》里多次出现）。那里乱石嶙峋，常年阳光无法到达，然而勤劳的父母曾经在那里种有田地——一块奶奶留下的自留地与水田。水湾很远，要走几里路才能到达。我得知那块地种满麻竹，田成了荒草塘。水湾没有人家，长满竹子与杂草，再加上叔娘幼小的孩子生病早逝，埋在水湾的某个地方，这让我不敢独自前去。我劝说叔娘一同前去采笋。她家的竹林也在那里，正巧可以一同去看看，她爽快地答应了。

去往水湾的路上，要经过一户人家（上面提到的开花的竹子旁边的人家），他一个人养了五条狗和一些鸡。虽然独居，但也非常热闹。我们每人拿了一枝长竹竿，防止狗咬，还可以打草惊蛇（乡下的蛇越来越多了）。经过他家门前时，狗们都热热闹闹地叫起来。我们挥着竹竿，大声喊叫着吓唬狗。

这时，大大拄着拐杖走出来，喝着狗不要咬人，又叫我们拾核桃吃。我注意到脚下有许多成熟的核桃，再抬头一看，一棵参天核桃树耸立在头上，上面结满了密密麻麻的核桃。叔娘不客气地拾了些核桃，剥去壳，敲来我们一同吃了，然后继续赶路。

曾经所有的小路都不见了。通往水湾深处的路全部被比人还高的野草淹没。远远望去，水湾里全部都是竹子与杂树，给水湾增添了神秘的气息。我让叔娘走前面，我怕蛇。她不答应，她也怕蛇。我只好壮着胆子一边敲打野草开路，吓唬躲在里面的蛇，一边大声说话提醒它们：“我来了，你们赶快走开！”



【野草茫茫】这里的路再也没有人走，都被野草覆盖。这里的田地再也没有人耕作，成了野生动物们的家园。时间继续往后，这里将会成为一座森林吗？想着曾经在这里忙碌耕作的场面，心里感觉一丝凄凉。

我家的田已经成了杂草丛生的水塘。田埂上的茅草长得如厚厚的地毯。人踩在上面，几乎像踩在蹦床上一样可以弹起来。我艰难地开着路，望着目的地——那片高处的竹林，想着美味的竹笋，为自己打气。

我们走了整整半个多小时才走到水湾的尽头（若是以前，几分钟就可以到达），爬上小坡，钻进了竹林。我们大失所望，因为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一根竹笋。只见一大堆已经干枯的笋壳堆在那里。原来早有人从崖上平缓处溜下来，偷了竹笋——看来还是有人和我一样，喜欢吃竹笋的。

我们不甘心，翻开地上厚厚的竹叶，终于收获了一些小竹笋，几只笋虫和一只蘑菇。



【小小收获物】偶遇这只小蘑菇，为它留个影，很漂亮是不是？

颇费力气地砍完笋，我们心无所恋地往回走。竹笋虽然只有十几根，但非常沉。我暗自庆幸那些小偷偷掉了一些竹笋，否则我无法把这么多竹笋背回家。回来的时候，有一个小插曲，背篓的绳子断了。它打个滚翻入田里，竹笋落了一地。我不得不重新将它们拾起来，感叹获取食物的不容易。



【砍笋】需要将厚厚的竹叶刨开才能找到竹笋。用砍刀就着根部一起砍下，便可见白白的笋肉里，冒出亮晶晶的苦汁。

再次经过大大家门口。我特意朝里屋望了望。破烂的泥土房子已经倒塌掉一半。他安详地躺在堂屋中的一架摇椅上小睡。我又扫视了空空如也的堂屋，赫然发现他的对面有一具大大的棺材。我的心一沉，想起那开花的竹子，觉得他似乎真的快要离开我们了。

曾经我在外婆家见过存放的棺材，想到人走后将要关在里面，埋入地下，心里非常害怕。也许对于老人们来说，平静地走过一生，对生死早已不在乎了吧！想起大大，如果他真的走了，狗们也许会被送人或者被卖掉，这老屋也会在这里自生自灭。那时，我还有没有勇气再走过这里呢？

这暮年的老人，荒草遍地的田野，零落的村庄，开花的竹子，到处都呈现衰败的气息。这看似绿意盎然的村子再过几十年，父辈们纷纷离去，年轻人再也不回村庄，那时的故乡是不是真的只能存在记忆里了！我到处收集竹笋，收集了一百多斤新鲜竹笋，仔细地剥了壳，切成薄片，再煮熟、浸泡、晒干，才得到一斤多的笋干。这种重量上的变化让我很惊讶——怎么可以轻这样多！不过想来浓缩的便是精华，心里也微微一喜！嘿嘿！谁说好东西就多呢？



【采集】采集了一百多斤新鲜笋，是不是很肥大的笋？



【剥壳】和母亲两人剥了近半个小时的笋壳，把指甲都弄断了。指甲与肉分离的痛楚延伸到指尖的肉里，几天后才感觉好一些。剥出来的笋壳白白绿绿的，干净光滑，非常好看。笋肉也呈现塔式的纹理，洁白娇嫩，有天然的笋香。



【切片】切薄薄的笋片纯粹是细致活。切得太厚不容易晒干，吃起来味道也不怎么好。切好的笋片要放入水中漂洗，否则会氧化变成褐色。我知道没有经过处理的竹笋是苦的，但好奇的我硬是尝了尝新鲜的竹笋。啊！我只是用舌尖碰了碰，那种苦味把舌头都麻木了。有机会你应该尝尝！



【煮笋】用一个大锅，掺上足量的水煮笋。将它煮熟后过滤出来就可以浸泡了。煮笋的过程中，水会变得金黄，笋的甜香味会散发出来，让人心旷神怡。



【漂洗】煮好的笋要用冷水泡上几个小时，换一两次水，直到泡出的水变得清澈。这时，竹笋的苦味便基本去除了。



【晾晒】煮熟的笋不容易晒干，需要极烈的阳光，暴晒一周才能晒好。稍微不留神就会霉变，除非你用火烘烤。晒好的笋干颜色变成深褐色，透着淡淡的金黄，非常硬。这时要用封装袋封起来，以免受潮。



【笋干】需要烈日六七日的暴晒，才能收获天然晾晒的笋干。笋干非常干燥，非常硬，闻起来也很香。有阳光的气味。



【泡笋干】笋干吃前需要泡一个小时。泡好的笋干色泽金黄，像太阳的颜色。因为非常有韧劲，一般用来炖汤或者红烧。味道相当棒哟！



【享受美味】制作笋干让人很劳累，好不容易晒好笋干，便迫不及待地泡来炖了一只鸭子。一口下去，想不到笋干是另外一种味道——香脆，甘甜，带着一点韧劲。看着这金黄色泽的竹笋，闻着这天然的笋香，领略着“追逐”美食的乐趣，竟觉身在人间的幸福是如此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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